“贱妾楚殷殷妇德不备,与人私通,朕念在登基之初,本欲放其生路,然此贱人无丝毫悔过之心,屡次再犯,故今日于广安门扒光处以绞刑,以正视听,以肃风气!”
圣旨宣完,一条白绫缠上脖颈。
楚殷殷被迫抬起头。
几个人上前,残忍扒去她身上的囚衣,她赤条条跪在中央,仅有的尊严也被彻底碾碎。
远处有轿声传来。
不多时,轿停了。
楚霜霜走下来,一身华服,明艳照人。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色冷漠,“姐姐,我来送你一程。”
宫女递上一碗酒,楚霜霜对准了她,缓缓浇下去。
烈酒淌过伤口,痛的她浑身发颤。
干枯瘦瘪的躯体,旧疤新伤交叠,寒风中抖的像筛糠,没有丝毫美感,叫人看了只欲作呕!
“恨吗?”楚霜霜垂首问,“可你怪得了谁呢?若你乖乖嫁给瑞王,左右不过是个寡妇,怎至于落得如今这个地步?身子败了,名声毁了,尊严没了,就连命都要丢了呢!”
楚殷殷咬牙,嘶声质问,“这一切都是谁害的!”
“是我害的吗?”楚霜霜淡淡反问,“要怪只能怪姐姐蠢笨如猪,计不如我。”
楚殷殷哑然失声。
她闭了闭眼,思绪混沌模糊。
十五岁那年,她与白生墨两情相悦,却被指婚给活死人瑞王。
为了逃婚,她写信给白生墨相约私奔,怎知他未到,而她在途中意外失去清白。
浑浑噩噩的她,被抓回京城,因逃婚一事,皇上盛怒,楚家被罚,她名声全无,婚事作废。
她怨恨白生墨的爽约,却在他说那日恰好不幸摔断腿,故而未赴约时,她相信了。
在他说不嫌弃她失了身子,仍愿娶他为妻,但只恨父皇不允,只能纳为妾时,她又相信了。
在他说身处皇家,不得已争权夺利,若能得楚家倾力相助,日后事成定立她为后时,她还是相信了。
结果呢?
结果他和她的好妹妹,早就暗通款曲,珠胎暗结!
私奔是他故意爽约。
她被玷污是设计好的。
纳她为妾却从不碰她,也只是为了得到楚家的支持。
她一次次相信,却一次次被背叛。
他们踩着她的真心、血泪、和尊严往上爬。
一个成了万人敬仰的皇帝,一个成了宠冠后宫的皇后。
而她这个再无任何价值的棋子,被扣上不守妇德,水性杨花的罪名,扒光绞死示众!
楚殷殷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蓦地发出声轻笑,笑声越来越凄厉,越来越刺耳。
“还愣着做什么?动手!”楚霜霜呵斥。
颈上的白绫越收越紧,她张着嘴仰面望天,呼吸渐急。
冬日寒风如刀,疾雪扑打,若有来世,只愿她不再做如此蠢笨之人!
……
轰隆隆的雷声,在耳边炸开,瓢泼大雨砸的车顶哐哐作响。
狂风掀开车窗,雨注灌进。
楚殷殷被浇了个透心凉,哆嗦着醒来。
窗外夜色无边,马车还在疾驰,哒哒的马蹄声,很快被暴雨吞噬。
短暂愣怔后,楚殷殷忍不住轻轻颤抖!
这样的大雨,这样的场景,这是十五岁时私奔的那个晚上啊!
马车在这时猛地颠了下,然后停了下来。
“我去把马拴好!”有人跳下车,说道,“看她醒了没?那药下的足,但我总觉得不安!”
“她还能跑了不成?今天咱们兄弟俩有福了,这可是个大美人啊!”粗犷的男声,猥琐的笑着。
来不及思考是梦,还是重活一次,楚殷殷摸到藏在腰间的软剑,悄悄躲在门边,心怦怦跳的飞快。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才愈发紧张。
果不其然,和记忆中的一样,黑暗中那胖子从左侧探进来。
楚殷殷发了狠,扑过去捂住他的嘴,在他发出声音前,果断割破他的喉咙,血腥味顿时四溢。
她把他拖进车厢,屏气静静等待着。
外面的人很快察觉不对劲,询问两遍,都没得到回应后,毫无征兆的猛地拉开门。
楚殷殷立刻将胖子的尸体用力推出去。
对方被压翻在地,她趁机扑坐上去,对着就是一顿乱刺。
耳边雨声潇潇,身下求饶声越来越弱,直到再也没有动静……
楚殷殷筋疲力尽,仰面倒在地上。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生疼,原来是真的重活了。
她边哭边笑着爬起来,翻身跨上马,急急的往京城赶。
丞相府此刻灯火通明,她一路畅通来到正院,看到那熟悉的背影,才放慢脚步。
楚霜霜正怯懦的缩着肩膀,带着哭腔道,“姐姐不让我说的…她…她说她和宣王情投意合,怎能嫁给那将死之人,还说爹爹娘亲这是将她往火坑里推,所以…所以她要私奔,就定在今晚…女儿所讲句句属实,不信可以让人去追。”
她话音刚落,只觉眼前一暗,兜头一个巴掌扇来,直打的她头晕眼花。
楚殷殷冷笑着开口,“想不到妹妹这么会编故事,只是我何时与宣王情投意合,又何时相约逃婚私奔的,怎么我自个竟不知道?今日我之所以会晚归,难道不是因为你我路遇绑匪吗?”
“我助你脱逃,命你找父亲搬救兵,结果左等右等,都不见你带人来寻,好不容易殊死搏斗逃回来,却听到你这番言论!我平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撒谎,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姐姐!”楚霜霜看着面前的女人,浑身湿透,满身血污,心中大骇,“不,明明是你私奔!”
楚殷殷又一巴掌扇过去。
前世的、今生的恨和怨,在胸口激荡。
她咬着牙厉呵,“还在狡辩!”
“我没有!”楚霜霜挨了两耳光,脑袋发懵,“爹爹,女儿真的没有骗你!是姐姐冤枉女儿!”
楚风骑失望的看着她,眉宇间染上暴戾,“事情究竟是怎样的,你老实说!”
“不……”楚霜霜只恨自己有嘴说不清,“姐姐私奔,难道敢做不敢当吗?爹爹,我没撒谎!”
楚殷殷哼笑,“既然你说我同宣王私奔,我已经派人去请宣王,我们当堂对峙,便知谁在搞鬼!”
话音刚落,门童来报,说是宣王到了。
白生墨进得院来,他面容儒雅,水雾笼罩中,显得有几分清冷。
楚风骑忙迎上前,“见过王爷,大晚上还劳您跑一趟,但府上确实有些事,也是迫不得已。”
白生墨微微颔首,“丞相言重了,究竟何事?”
他目光一扫,忽然看见立着的楚殷殷,心不由发紧,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楚殷殷只当没注意到他的心虚,说道,“王爷,臣女有几句话想问您,此事关乎臣女的清白,楚家的未来,甚至是王爷的前途,还请王爷务必慎重,如实回答。”
白生墨显然猜到什么,不动声色的点头,“殷姑娘但问无妨。”
楚殷殷看着他,平静的问,“有人说,王爷与臣女两情相悦,可有此事?”
白生墨失笑,否认的很快,“本王与殷姑娘只有一面之缘,谈何两情相悦。”
上辈子他们两个的来往,都是私下的,除了亲近之人,旁人并不知道。
虽然早猜到他会这么回答,但他还真是没让她失望。
楚殷殷跟着笑,眉目却染着寒霜,“既然只有一面之缘,那么王爷断不会做出与我私奔之事。”
“荒谬!我与殷姑娘清清白白,且殷姑娘已指婚给瑞王,我便是称您一声皇嫂都不为过,本王向来遵循伦理,又怎会做出这种丢人现眼之事!究竟是谁在胡乱造谣,本王定要撕了她的嘴!”
楚殷殷双手环胸,满身的血污让她看起来肃杀可怖。
她看向惊愕的楚霜霜,幽幽的道,“她就在那儿,王爷可得好好教训她,让她长长记性。”
白生墨连看都没看楚霜霜,阴沉着脸下令,“松醇,掌嘴!”
楚霜霜知道大势已去,大哭着跪倒在地,“爹爹!女儿错了!王爷!饶了我吧!臣女真错了!”
楚风骑狠狠甩开她。
楚霜霜只能去求楚殷殷,“阿姐…阿姐我错了!”
楚殷殷一脚踹过去,居高临下恶声道,“自你十岁进府,我自问待你问心无愧,爹娘也将你视同己出,而你不仅不知感恩,今日所为,反而想把我害死,好取代我,一个卑贱的养女,穿金戴银的时间久了,便以为自己能够以假乱真吗?你还真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楚风骑本来便不喜这个养女,如今她生出这种鸠占鹊巢的念头,更是无法忍耐。
他摆摆手,残忍下令,“打完送到乡下!”
楚霜霜一听当即痛哭,还欲求情,却被一巴掌扇的直接趴到地上,再无开口的机会。
“啪——啪啪——”
巴掌声混在滂沱大雨中,听不真切。
楚风骑恭送白生墨出府。
楚殷殷走到她跟前。
松醇暂时停下来。
她取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的血,漠然开口,“恨吗?”
楚霜霜红着眼质问,“姐姐为何如此害我?”
“是我害的吗?”她学着她的口吻,淡淡反问,“要怪只能怪妹妹蠢笨如猪,计不如我。”
楚霜霜一怔,她却笑了笑,那张精致的脸,在沉沉暮色下,显得晦暗不明。
她缓缓起身,朝着松醇开口,“烦劳您继续,说是一百下,少一下都算失职。”
雨越下越大,倾盆泼下来。
楚殷殷一路淌水往回走,越想越觉得可笑可悲。
她笑上辈子用十年换来对白生墨的了解,让她今晚对他的所为,不感到丝毫惊讶意外。
她悲明明是一眼就能看穿的自私无情的伪君子,为何她前世执迷不悟,一错再错,最后失去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