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航班机长霍沐宇,乘务长夏芸,如果您需要任何帮助,请通知空乘人员,我们将竭诚为您提供及时周到的服务……”
夏芸熟稔念着广播,但是当‘霍沐宇’三个字从自己嘴中出来时,她的心还是无法扼制地揪了一下。
等飞完这次行程,她该去找领导申请换航班了。
就算她和霍沐宇是公司公认的默契搭档,但现在这尴尬时期她真怕自己控制不好情绪出纰漏。
待飞机平稳后进入自动驾驶模式,驾驶舱由预备机长和副机长视察巡航状态,霍沐宇例行出来巡视机舱。
夏芸刚给乘客送完毯子,就在休息室和霍沐宇撞上。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
擦肩而过之际,夏芸看到了霍沐宇颈脖上隐约可见的红印,瞬间呼吸一滞。
婚还没离,他和张婷婷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正忍不住想发问,一个空乘员也眼尖看到了那抹红,直接指着他脖子打趣道:“哟,霍机长,这是好事将近啊?”
霍沐宇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千年不变的冰封脸上浮起一抹淡笑:“快了。”
“记得请我们吃喜糖啊……”空乘员赵莉笑嘻嘻说着挽上了夏芸的胳膊,笑意幽深。
夏芸这才反应过来大家误会了什么,她轻咳一声镇定看向霍沐宇,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霍机长要结婚了?不知道谁那么好的福气能做霍太太呢……”
赵莉的表情一僵,挽着夏芸的手也不由自主松了开,和其他空姐面面相觑。
霍沐宇淡淡扫了夏芸一眼,薄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
“滴滴滴……”
正在这时,一道刺耳的警报声驾驶舱传来,所有机组人员瞬间进入警备状态。
副机长匆匆走了出来,有些慌乱地看向霍沐宇:“霍机,货舱火警警报!”
夏芸的心瞬间跳到了嗓音眼,飞机现在正在天上飞,一旦发生火灾处理不及时,会导致爆炸,机毁人亡!
霍沐宇紧锁着眉头,果断地对副机长吩咐道:“立即联系塔台,安排最近的机场备降,实施紧急撤离程序!”
夏芸也在同一时间反应过来,指挥所有空乘员保持冷静。
机舱中坐着的188位乘客的性命,全都握在他们手中,绝对不能惊慌!
确定好备降点后,夏芸开启广播,叫醒了刚睡着不久的人们。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出现机械事故,需要紧急降落!”
“请大家在飞机停稳后,快速有序从舱门撤离!”
飞机备降阳城芙山机场,舱门开启。
夏芸带领空乘员一起协助乘客顺着充气滑梯有序滑下,谁也不知道飞机会在哪一刻爆炸,但哪怕耽误一秒,他们离死亡的脚步就临近一秒!而夏芸他们的责任就是要保护所有乘客!
“你们先走,稳住所有乘客情绪!”夏芸对着自己空乘组的五名空姐吩咐道,随即折回去做最后的巡查。
霍沐宇和其他两名机长从驾驶舱出来,正要滑出机舱,见到夏芸还在巡查,瞬间变了脸。
“夏芸!”
霍沐宇刚要往里走,浓烟从货舱位置滚滚而来,夏芸瘦小的身影瞬间被烟雾吞噬!
昏昏沉沉。
夏芸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里。
“明知有火情还去巡查,你不要命了吗?”霍沐宇的声音自病床边传来,他身上穿着的还是一身机长制服,不过已经有了凌乱的皱褶。
“我……”夏芸的嗓子被浓烟熏呛,没有太多力气说话。
“你要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赶紧签协议,我们霍家只有离婚没有丧偶一说。”霍沐宇瞧着她那虚弱无力的样子,心底就升起一股无名火。
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副机长顾默气喘吁吁奔了进来,手中还捧着一束鲜花。
“小芸没事了吧?”他话里充满了担忧。
霍沐宇的视线在他手中的玫瑰花束上定格了两秒,随即沉默抬脚离开。
顾默将花放在床头柜上,坐了下来。
“怎么样?还难受不?”
夏芸吞咽了两下,沙哑开口:“飞机……”
“火警警报是充电宝冒烟起火导致,消防部门已经进行及时处理,没有造成进一步损害,人机安全。”顾默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连忙将情况告诉她,“所有乘客已经转机继续飞罗马了,咱们机组人员原地待命,等你伤好后再回封市。”
夏芸松了口气,疲惫中透着一丝欣慰:“没事就好……”
“你和霍机长什么关系啊?”顾默突然八卦问道,“之前他见你在浓烟里,直接奋不顾身就跑去救你了……”
夏芸呼吸一窒,心底五味具杂。
霍沐宇奋不顾身救自己,不过是担心他会丧偶罢了。
“一个飞机的同事,哪能见死不救……”夏芸苦涩一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本来是我要去救你,没想到他手脚比我更快……腿长了不起,英雄救美的功劳都被他抢了……”顾默嘀咕道,见夏芸面带倦色便收了声,“你再休息会儿,我联系单位看什么时候回机场。”
顾默走后,夏芸刚闭眼没多久,病房门再次被人推开。
她以为是顾默回来了,本想笑着打招呼,但是看清来人是霍沐宇后表情瞬间凝滞住。
“怎么,不是顾默很失望?”她的反应,让霍沐宇明显不悦,“你什么时候入了他的眼,我怎么不知道?”
夏芸愣住,随即冷嗤:“都要离婚了,你不觉得自己管的太宽了吗?”
霍沐宇眸色僵了僵:“顾默的母亲一直想抱孙子,他现在在物色女人结婚生子,你不适合他。”
这话是在劝告夏芸,还是讥讽她生不了孩子,只有他自己知道。
夏芸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输液的手却不由自主覆上了平坦的小腹。
倘若这些年她和霍沐宇有孩子,他们的婚姻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步田地吧……
第二天,封市来了一辆专车接他们一行人回去。
夏芸刚走到车边,便看到车上冲下来一个小男孩,直直扑到了霍沐宇怀中。
“爸爸!”
夏芸瞳孔一缩,差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只是当她看到张婷婷从车上下来后,整个人瞬间僵住。
“果果担心你,非要跟着一块儿过来。”张婷婷对着霍沐宇说道,随后笑脸盈盈地看着众机组人员,完全无视了夏芸的存在。
霍沐宇将果果抱在怀中,任由他将湿糯的小嘴巴亲到自己脸上。
张婷婷则拿着帕子轻轻擦拭霍沐宇的脸颊,‘一家三口’的画面极其温馨而又刺眼。
见到大家诧异的打量眼神,霍沐宇也没有任何隐瞒。
“跟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隐婚三年的妻子张婷婷,儿子霍果果。”
他话音刚落,众人瞬间哗然,赵莉她们连忙拍手欢呼。
“哇哦,原来这就是霍机长藏了三年的娇妻呢,真的好般配哦!”
“是呀,小孩儿也是结合了爸妈的全部优点,真的好好看啊……”
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和张婷婷打招呼,甚至叫着嫂子好。
唯独夏芸一人僵在原地,面色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张婷婷是他隐婚三年的妻子,那她呢?她算什么?
感受到夏芸带着审视的视线打量,张婷婷不动声色地站到了霍沐宇身侧,挡住了她的视线。
“我和沐宇也是彼此的初恋,在一起已经七年了。”她笑着说道,又惹得众人一阵雀跃。
霍沐宇抱着果果上了车,在经过夏芸的时候微微顿了顿步伐,但是没有侧目看她一眼。
顾默清点完人数后发现夏芸还在外面傻站着,连忙将她拉了上来。
“脸色怎么还这么难看?要不要再给医生看一下,会不会留下什么浓烟熏呛的后遗症?”顾默担忧说道。
夏芸摇头,找位置坐下后戴上耳机和眼罩,屏蔽了不想听到的声音和不想看到的人。
若不是为了那可笑的尊严,她真的无法忍受刚才发生的一切。
霍沐宇和张婷婷都已经有孩子了,她却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这便是他急着离婚的真正目的吧,为了给孩子一个名正言顺姓霍的机会!
如果他对张婷婷还有感情,当初为什么要同意娶自己?
太多的疑问和不甘压得夏芸喘不上气来,她将耳机中的音乐调至最大,让自己的大脑没有空间胡思乱想。
回到封市,已经是下午。
顾默非要送夏芸回家,她没有办法只能上了他的车。
“领导让你多休息几天再回去工作,这些天你就在家躺着,吃什么我给你送过来。”顾默絮叨到,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夏芸想起霍沐宇说过的话,再想起自己的现状,委婉拒绝:“顾副机长,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我不用你操心。”
“得了,咱们俩光棍儿不相互照应点,难道还准备2020年做对单身狗啊?”顾默话说得糙,但字里行间隐射的深意夏芸却听得懂。
她想再说点什么让顾默收起心思,但车已经在小区路边停了下来。
“除夕那晚我许的愿望是今年脱单,你可别让我落空。”顾默帮她解开了安全带,顺带拂开了她耳边的碎发。
突然的暧昧动作,让夏芸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下了车,她转身往小区里走,顾默却从车里追了出来。
“夏芸,我刚才说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我喜欢……”顾默还想一鼓作气直接告白,却被突然出现的人影打断。
霍沐宇走了过来,修长手指间夹着一根快燃尽的香烟,神色晦暗地看着手足无措的夏芸。
“怎么,霍机长难得休息不好好陪娇妻儿子,有空来这里转悠?”顾默的话隐隐带刺。
霍沐宇淡漠扫了他一眼,将视线转回夏芸身上:“谈谈。”
夏芸不想在两人关系即将结束的时候,还让其他同事瞧出些倪端。
她蜷紧手指稳住情绪,转身对顾默说道:“你回去吧,明天再联系。”
听得夏芸说明天有戏,顾默眼睛亮了亮:“明天给你带好吃的!”
看到他开车离开,夏芸转身便走,但被霍沐宇拦在了单元楼下。
“你非要和顾默纠缠不清吗?”
夏芸看着他,眸光已经变得麻木:“你这是以什么身份在质问我?前夫?”
霍沐宇不说话,夏芸嘲讽一笑自问自答:“倒是我忘了,离婚协议我还没签字,我们现在还是夫妻关系,跟你隐婚三年的霍太太……也是我。”
“可霍沐宇,你的妻子明明是我,怎么就变成她了呢?!”
说着说着,夏芸的声音哽咽了起来,眼眶里也溢出了水雾。
一只粗粝的大手捧住她的脸庞,一点点轻抚过她的泪痕,擦拭干净。
霍沐宇猝不及防的温柔,差点让夏芸误以为这个男人对自己还有感情。
只是下一秒,他的话就将一切打回原形。
“果果需要父亲,我必须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夏芸拂开他的手,踉跄着后退与他保持距离。
他们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就可以无情地剥夺属于她的家吗?
“那祝你们一家三口……幸福长久。”
夏芸咬紧牙关说着,自口袋里拿出折叠蹂躏到皱巴巴的离婚协议,凌乱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后甩到霍沐宇身上。
“你自由了,我也自由了。”
一字一顿,像是撕扯着声带泣血出口。
她转身上了楼,再没有回头看那个男人一眼。
回了屋,夏芸将整个人闷在被子里,任泪水淌落。
三年婚姻,在霍沐宇前女友带着孩子登门之后,什么都没了……
“叮叮叮”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
夏芸精疲力竭地准备摁断喧闹的铃声,但当看清来电人之后心跳瞬间漏了半拍。
“夏小姐,你母亲又发病了,赶紧过来一趟吧!”是精神病院打来的电话。
“我马上就来……”
夏芸连脸都来不及清洗,慌忙从衣柜中翻找出最厚实的棉袄套在身上。
只有多穿点,待会儿母亲往自己身上砸东西的时候才不会太疼。
医院。
夏芸还未靠近病房,便听到母亲骂骂咧咧的从里头传出来。
“你们别碰我,都别碰我……我要去杀了她,我要去杀了那个孽种,不能让她活……”
夏芸叹了口气,将棉袄的拉链拉到领口,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医生们看到夏芸,连忙安抚住夏母:“你女儿已经来了,不用你出去找了……”
龇牙尖叫中的夏母一顿,将浑浊而又血红的眸子转向夏芸,随手抄起床头的病历夹往她身上狠狠砸去!
“她不是我女儿,我没有生过孩子,我没有生过!”
夏芸侧头躲开,锋利的病历夹在棉袄上划开一道口子,有些触目。
医生们不再接话,默默走到门口准备让他们母女独处。
“镇定剂对她已经没有效果,只能辛苦你了。”为首的医生在夏芸耳侧低语,面露同情之色,“放心,我们会保障你的人身安全。”
“谢谢医生,我没事……这么多年习惯了。”夏芸对着医生挤出一个笑脸,送他们出去后关上了病房门。
刚转身,一个茶杯猝不及防甩来,直中她的额头!
嘭!
火辣的痛感过后,茶杯落地碎裂,杂夹着几丝鲜血。
夏芸瞬感脸上一片湿漉,但她没有伸手去擦,而是面无表情朝夏母走去,任由她继续打骂。
“妈……”二十多年来极少这样叫过,她喊得有些生涩。
“别叫我妈!住嘴!”夏母面色扭曲地捂住耳朵,随后将床边能扔的东西全都往夏芸身上砸。
她的腿被束缚绳绑在床上,只有双手不停扑腾张牙舞爪。
要是再靠近一点,夏母一定会掐住她的脖子,亲手掐死她!
这一点,夏芸毫不质疑。
因为,对夏母而言,自己的存在是耻辱,是她被玷污后的产物。
病房中并没有太多尖锐的东西,剩余砸在夏芸身上的都是些轻便物。
这些,都是医生专门准备给夏母用来扔的。
夏芸穿的厚,倒没觉得多疼,额头上的血渍也已经凝固。
可身上没事,心上却已经千疮百孔。
小时候不懂事,夏芸被打得浑身是伤都哭着喊着要妈妈,以为是自己不够乖不够听话才惹得妈妈不高兴。
后来几个身穿制服的人强行将母亲送去精神病院,再将她送去了福利院后,她才慢慢明白——
不是她不够好,而是母亲从来没有想过要她。
“都是你害了我一辈子,你还我清白,你还我……”
夏母打累了骂累了,便一个人捶着胸口嚎啕大哭。
不过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她头发已经全部发白,面容枯槁,苍老不止十岁。
夏芸知道当年的事让母亲的身心受到了重创,自己的存在更是时刻提醒着她过去的耻辱。
可她能怎么办,若她的死能换回母亲的健康,她一定在遇见霍沐宇前就自杀了……
等到夏母精疲力竭哭睡过去后,夏芸才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病房。
护工慌忙进去收拾残局,医生则一脸沉重地拉着她去包扎伤口。
“这两年她发病的概率越来越低,本以为她再观察一阵就能出院,没想到……”
“以后镇定剂没用的时候继续联系我,她现在只有我还算亲人了。”夏芸轻声说道。
尽管在法律层面上,自夏芸进了福利院后,她们便没有了母女关系。
可夏家落魄,这二十年多年来,来精神病院看望夏母的也只有她一个人。
尽管,夏母从来都不想看到她,除了想打人的时候。
……
走出医院,夏芸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不远处的花坛边坐了下来。
她头痛地压了压眉心,一双高跟鞋突然出现在眼帘之下。
夏芸抬头,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张婷婷。
“连着几次见面都有别人,这算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吧。”张婷婷居高临下看着她,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有事?”夏芸不想去猜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因为我的回来,让你失去了现在拥有的一切,真的很抱歉。”张婷婷饱有歉意地说着,看起来诚恳又真心。
只是落在夏芸耳中,却没有太多动容。
“我跟霍沐宇的婚姻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跟他是你们的事,别把我跟你扯上关系。”夏芸语气不太好。
张婷婷挑了挑眉,似是没料到剧情不是跟着自己想象中的走。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递了过去。
“这些年,很感激你对沐宇生活和身体的照顾……这张卡里的钱,足够你带着医院那位去国外治疗生活,美国那边我有个很熟的心理专家,可以帮你母亲直接催眠忘记过去,这样你也不用受她毒打了。”
她话音刚落,夏芸蓦地站了起来,冷眼与她平视:“你调查我?”
自己的过去,几乎没有人知道,包括霍沐宇。
可张婷婷刚回封市没几天,却知道得如此清楚!
“毕竟是情敌,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但大家都是女人,我不想为难你。”张婷婷见夏芸不接银行卡,直接放到了她手心。
可夏芸手一甩,直接将卡扔到了旁边的水沟中。
“你这叫不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