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瓒几乎又要气笑。
他是帝王,一向是想去宠幸哪个妃嫔便去宠幸哪个!
后宫于他而言,一方面是稳固朝堂的工具,另一方面则是他放松身心的地方。
什么时候,他宠幸谁还得被一个女人管着了?
此时,陆瓒只觉敬姝全然是仗着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在这里一个劲儿地使小性子,着实不可理喻。
不过他自小培养出来的良好教养,还是让他上前一步对敬姝伸出手,打算拉她一把,也算是给她一个台阶下,望她不要不知好歹地继续闹下去。
他耐心有限。
“起来。”
“不麻烦皇上了。”
然而,敬姝却神情恹恹地别过头去,海藻般的长发随着她这般动作垂落下来,将她半边窈窕秀美的身体遮挡得严实,偏偏衬得那遮不住的半边更加勾人心魄。
陆瓒视线轻移,喉结缓缓滚动。
刚想躬身将她抱起来,却只听她语气冷硬地道:“皇上请慢走,嫔妾身体不适,恕不能起身相送了。”
“身体不适?可是方才哪里摔着了?”
陆瓒剑眉一蹙,忍着她此时的小性子忽略掉她的不敬,问道。
“不劳皇上费心!”
可敬姝却半点不领情,那语气冷冰冰得就是要将陆瓒往外撵。
“呵!”
陆瓒难得的好耐心终于告罄,当即冷笑一声,转身提步走了!
“娘娘!您怎么净把圣上往外赶呢?”
他刚出内殿,身后就传出袖青不理解的惊呼声。
“呜呜,他又不喜欢本宫,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快扶本宫一下,本宫起不来了,屁股摔得好痛!”
敬姝惨兮兮地娇声道。
陆瓒听到这话,脚步只微微停顿了半下,仍是冷哼一声沉着脸出了倚翠宫一路离去。
走了会儿,王忠发觉这路线好像不大对劲。
“皇上,这沈贵嫔还在等着您呢……不去储秀宫吗?”
他跟在后头,小心翼翼地出声提醒道。
陆瓒闻言停下来,却是扭头沉着眼看了王忠一眼,随即想到什么,顿时恼火地骂道:
“没眼力见的东西!
“这种时候还去什么储秀宫?回养心殿!”
王忠吓得赶紧低头。
却见陆瓒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思忖了片刻下令道:
“派人去查查今晚敬嫔究竟是被谁推下水的?是不是沈贵嫔……罢了,不必查了!传朕旨意,沈贵嫔行事不端,禁足一月。”
“是,皇上,奴才遵旨。”
王忠缩了缩脖子,为沈贵嫔默哀的同时,又为敬姝的本事感到暗暗心惊。
圣上自小心便思深沉似海,喜怒不形于色,从不为任何人和事而产生情绪的波动。
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到,竟有人能将圣上气成这样,且还是一个女人。
回到养心殿后,陆瓒端起桌上的冷茶一口气喝完,才觉得心中的火气和身上的燥热消减了许多。
然而刚冷静下来,脑海中又回响起敬姝质问他的那些话。
敬姝那张清白无辜委屈的脸浮现在眼前,令陆瓒烦躁的同时,心中倒也起了一丝疑惑。
当初,他是在敬姝嫁入东宫的当夜,准备去她婚房时,在房门外听到有女子的交谈声,以她的身份自称,说虽嫁入东宫却难以忘掉情郎,才令他恼怒拂袖离去。
再后来,端王谋逆的前夕,他桌上出现一封信,王忠说是从一个鬼鬼祟祟的下人手中查到的,信中内容便是敬姝的情郎写给她的,说要一起私奔的内容。
那下人也承认说,他多次为敬姝和这情郎传信。
是以,他才对此深信不疑。
可如今深想,倘若是有人故意等在那里,说那番话引他误会呢?
倘若那封信也是有人故意安排陷害吗?
毕竟只有那所谓的情郎写给敬姝的信,并无敬姝写给对方的信……
此时,陆瓒顺着这个思路,越想心中越是怀疑。
“来人。”
他捏了捏眉心,沉声唤道。
“奴才在,皇上有什么吩咐?”
王忠赶紧现身恭敬询问道。
“派人去查查敬嫔进宫之前,可与什么男子有过不恰当的亲密举动。”
陆瓒修长如玉的指骨轻轻敲在桌案上,眉眼间渗出一股慑人的冷意。
倘若查清以后证实,敬姝今夜所说全是巧言骗他,甚至故意设局勾引他。
那她对他的这份救命之恩,便也可从此一笔勾销了。
日后,敬姝在这宫中如何被折磨死,也都是她活该。
想起敬姝那双含泪的眼,还有他离开时,她跌在地上可怜巴巴的恹恹神情,陆瓒却又忍不住皱了眉。
“悄悄地查,不要坏了她的名声。”
“奴才遵旨。”
王忠神情一正,连声应下,已经走到殿门口准备出去了,又听到里头传来陆瓒一道带着些许烦闷的声音:
“另外,派太医去给她看看。”
“奴才遵旨!”
这夜,沈贵嫔等了良久,不但没等到陆瓒的身影,反而等来了她被禁足的圣旨,令她难以置信,却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只是一叫人打听清楚陆瓒是出了倚翠宫才下的给她禁足的命令,沈贵嫔就恨不得将手中的帕子捏烂。
她与陈美人不和多日。
好容易等来陆瓒点她侍寝的机会,精心布局,陈美人也如愿上钩。
谁知,中间突然杀出来一个敬姝,坏了她的好事不说,还害她被禁足!
她望一眼倚翠宫的方向,一向柔美怯懦的脸上,此刻却阴沉至极。
早知敬姝如此碍事,当初她就该做得更狠一些!
次日,宫中微有风波。
前一夜发生的事情,后宫妃嫔们稍一打听便都知道了。
圣上好心去看望敬姝,结果敬姝不知为何和圣上吵了一架,直接把圣上给气走!
可圣上不但没罚敬姝,还为她请了太医,甚至还不问是非黑白的直接把沈贵嫔给禁足了!
次日一早,众妃嫔给皇后请安时,便颇为热闹。
只可惜,事件的当事人全不在场。
敬姝从进宫以后就一直因伤养病,绿头牌都不曾挂上过,也从来不曾向皇后请安。
陈美人派人过来说昨夜落了水受了风寒,今日告假。
至于沈贵嫔则是被陆瓒给禁足了。
“这个敬嫔可真是不知好歹,圣上顾念着她的救命之恩,她却对圣上使小性子,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可不是嘛,难怪圣上一直不喜欢她。”
“可圣上却为了她禁足了沈贵嫔呐,这叫不喜欢吗?还有,陈美人和敬嫔昨夜都落了水,为何圣上昨夜不管陈美人,偏去看了敬嫔呢?要知道,陈美人可还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呢!”
“不过,这敬嫔跟沈贵嫔的梁子怕是就此结下了……”
众人围着敬姝议论了一个早上,也讨论不出一个结果来。
而敬姝在得知陆瓒昨夜不但没去宠幸沈贵嫔,甚至还将她禁足一月后,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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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美人又坐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走了。
敬姝靠在美人榻上,脑海中回响着陈美人走之前说的话:
“姐姐要小心沈贵嫔,张昭仪久不得宠,圣上却突然深夜造访,便是沈贵嫔告的密。”
一旁,袖青给敬姝捏着腿,一脸怀疑地说道:
“沈贵嫔虽然可恶,但奴婢那晚上听得清楚,分明是陈美人仗着家势欺负沈贵嫔!奴婢看她就没安好心,指不定是故意说这些,想要吓唬娘娘不去争宠!”
敬姝摇了摇头。
“至少张昭仪的事,她一定没骗本宫。”
她当初听到张昭仪的瓜,也怀疑过是有人故意告发的。
这番话对她最大的警示便是,若不快一些得到陆瓒的宠爱,等新的秀女进宫,这狗男人没准真的会把她的恩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她岂不是白挨那一刀?
“袖青,让陈笑去御膳房找李公公,就说本宫想吃黑糖桂花圆子冰粉,请他着人做一道送过来。”
想到先前养伤的痛苦,敬嫔立即起身吩咐道。
陈笑连忙去了。
敬嫔又招呼袖青伺候她梳妆打扮,另换了一套娇艳的嫩粉色宫裙。
她媚眼流波,肤白似雪,这一身粉色薄纱,衬得她整个人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柔媚之美。
“娘娘真美!艳冠六宫!”
袖青看得眼睛都直了。
没多久,陈笑提了食盒回来。
敬姝披上披风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而后就去了御书房。
这会儿,御前大太监王忠刚伺候陆瓒用完晚膳。
“皇上,敬嫔娘娘来了,说给您送了一道桂花圆子冰粉,想请您尝尝。”
一个太监进来禀报道。
王忠一听,略有些惊讶。
给圣上送吃食,是妃嫔争宠的惯用手段。
可敬嫔从入东宫至今,可是从来不曾到圣上跟前送过东西的,今日倒是稀奇了。
王忠立即看向陆瓒。
陆瓒则微皱了下眉,不知想到什么,眸子里划过一抹不悦。
王忠还以为他不想见。
却听他语气淡淡地说道:“叫她进来吧,晚膳吃得有些腻,冰粉解腻。”
王忠听着圣上还特意解释一句,欲盖弥彰似的,又是一番讶异。
“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这时候,敬姝进来,仪态万方地朝陆瓒行了个礼。
“平身。”
陆瓒姿态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清冷锋利的视线落在她遮得严严实实的披风上,脑海中一闪而过她那夜衣衫不整的勾人模样。
“多谢皇上。”
敬姝从袖青手中接过食盒,走到他跟前,将里面的冰粉端了出来。
“这是嫔妾特意叫御膳房做的,想着如今天气还是有些余热,皇上用完晚膳后,吃一碗冰粉,既能解腻,又能解热,便送来了。”
她捧着一只白玉小碗,一双纤纤素手冰肌玉骨,美不可言。
陆瓒接过小碗,温热的手掌触碰到敬姝柔滑的肌肤。
王忠极有眼色地赶紧带着袖青等人退出去了。
殿中只剩下敬姝和陆瓒二人。
陆瓒吃相斯文,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勺子,一口口吃着冰粉。
刚吃了一半,听到身边的悉悉索索的动静,抬头一看,便见敬姝去了披风,只着一袭粉色薄纱宫裙俏生生立在一旁。
蜂腰细肩,肤白胜雪。
更美的风光,便隐匿在那一层纤薄轻透的柔嫩粉纱之下,底下有多绝艳诱人他早已领略过。
陆瓒手中的勺子放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墨眸微动,看着敬姝那双潋滟着水光的美眸,薄唇轻启,声音微哑:“你在勾引朕?”
“皇上喜欢吗?”
敬姝粉面羞怯,声音娇软,不答反问。
很快,陆瓒就给了她答案。
“过来。”
他朝敬姝招了招手。
敬姝似是有些害怕地咬了咬殷红的嘴唇,最终还是莲步轻移,走了过去。
“皇上……”
然而才迈了两步,就被陆瓒忽地揽住细腰,按在了怀里,惹得她发出一声娇呼。
“你就是在勾引朕。”
陆瓒清冽低沉的嗓音肯定地说着,锋利清绝的俊脸朝敬姝不断贴近。
帝王凛冽的压迫感,令敬姝睫毛一颤。
她禁不住双手抓住陆瓒的龙袍,心中蓦地有些慌乱,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
但接着就被一股“我是在演戏,演戏就要敬业,又不是没跟男的亲过”这种强烈的意念给压制下去。
这么想着,敬姝立即调整心态,含羞闭上了双眸。
然而,该有的吻却并未落下。
陆瓒忽然停下了。
敬姝睁开眼睛一看。
只见他眸中带着幽深诡意,就那么盯着她。
微凉的指骨拂过她柔艳的红唇,而后落在她白玉似的耳垂上,轻拢慢捻地玩弄着,那不疾不徐的动作,透着股上位者的漫不经心。
敬姝莫名被看得心里发毛。
可惜她只能听到别人心里的瓜,听不到其他心声,不然就可以知道他这会儿在想什么了。
“皇上……”
敬姝微勾的眼角溢出一抹艳色,有些懵懂不解地望着他,柔弱无骨的娇躯却故意在他怀中蹭了蹭。
“朕记得爱妃上次说自己身体不适,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下一刻,陆瓒松开了她的纤腰,“叫王忠进来。
敬姝则是一愣。
随后想起上次她故意耍小性子,说自己身体不适赶他走……这狗男人身体明明都起反应了,居然还赶她走?
就这么记仇?
敬姝暗暗磨了磨牙。
“是,嫔妾告退。”
但她还是听话地裹上披风,面上恰到好处地流露两分失落,便行礼退出去了。
“皇上有什么吩咐?”
王忠很快进来。
“还没查清楚敬嫔在宫外的事吗?”
陆瓒一手撑着额头,慵懒靠在椅背上,似在平复呼吸。
“回皇上的话,您吩咐让悄悄地查,有些麻烦,暂时还没消息。”
王忠恭敬地答道。
陆瓒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又拿起勺子,将那半碗冰粉吃完。
不知为何,王忠觉得觉着圣上好似吃得咬牙切齿。
这时候,敬事房的总管太监来了。
“皇上,您都好些日子未曾进后宫了。”
他一脸苦相,将摆放了绿头牌的银盘呈上。
陆瓒原本还是没打算去后宫,然而方才被敬姝勾起了火。
此时目光一扫,见银盘上压根不见敬姝的绿头牌,便不由冷笑了声,抬手翻了个。
“就去长春宫吧。”
*
敬姝铩羽而归,却好似并未被影响到心情,又去御花园转悠了一圈。
无事发生,她才颇有些遗憾地走了。
刚回到倚翠宫,就听到一道熟悉的柔媚嗓音,含着丝丝缕缕淬了毒的恶意,颇为跋扈地说道:
“都跪好了,手伸出来,若是我手里的戒尺打下去,谁敢躲,就别怪被我打死!”
敬姝闻言,瞬间拧起了眉头。
“是刘良娣!娘娘,定是圣上翻了她的牌子召她侍寝,她才会这么耀武扬威的来欺负人了!”
不等她说什么,袖青便一脸怨愤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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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莫哭,告诉朕,你对她说了什么话?”
陆瓒轻搂着她,抬手为她擦掉眼角的泪水。
他金冠束发,今夜未着龙袍,穿了一袭黑色织金常服,袖口大朵大朵的金线云纹,更衬得他周身气度高华尊贵。
尤其是顶着这张令人心折的俊美脸庞,说话间,清冷锋利的眼尾还似有若无地染着一丝醉人的柔情。
“嫔妾只是说、只是说她没有机会侍寝……”
刘良娣几乎要溺死在他这片刻的温柔里,泪眸痴痴望着他,随口便道。
却见他的脸色忽地冷了下来。
“朕翻了你的牌子,你不好好在长春宫准备接驾,却跑到倚翠宫去?朕可以理解为,你是故意到她面前炫耀,想要激怒她吗?更何况,你怎知她没有机会侍寝!”
陆瓒沉声说着,便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开。
“皇上息怒!”
刘良娣被推得跌倒在地上,瞬间清醒过来,连忙在他面前跪下。
便是在这时候,王忠进来禀告道:“皇上,敬嫔娘娘突发高热,又吐了血,昏过去了。”
“怎么回事?”陆瓒的眉头瞬间拧起。
“回皇上,听倚翠宫的奴才说,刘良娣对敬嫔娘娘说了些难听的话,还打骂倚翠宫的奴才,敬嫔娘娘这是被气得吐血了……”
王忠说道。
“简直一派胡言!”
刘良娣一听这话,立即气得反驳。
她做出无辜受害的模样,一手攥着陆瓒的衣袖,楚楚可怜地辩解道:“皇上明鉴!嫔妾根本不曾打骂敬嫔姐姐宫里的奴才,更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气她啊!这分明是敬嫔姐姐嫉妒嫔妾,不想让嫔妾侍寝才故意装病,来嫔妾这里截宠的!”
“截宠?”
陆瓒眼眸微垂,面无表情地睨着她,“敬嫔自入东宫再到入宫至今,已有半年之久,你可见她何时截宠过?”
他此言一出,刘良娣攥着他衣袖的手,顿时尴尬地松了松。
若是旁人,那还有可能干出截宠这种事……
可敬姝的确从来不曾这么干过。
“即便如此,可是皇上,敬嫔姐姐先前分明还好好的,力气那样大地将嫔妾的手臂折断,她怎么可能突然病成这样嘛?嫔妾看她,定然就是想要骗皇上过去!皇上,她病了就请太医呀,皇上又不是太医……皇上,今日是嫔妾侍寝的呀……”
刘良娣娇滴滴地说着,跪爬到陆瓒跟前,娇艳欲滴的脸庞依恋地靠在他的腿上蹭了蹭,一双手则往上摸索着,就要去解陆瓒腰间的玉带。
然而,她的手还未碰到,就被陆瓒抓住。
刘良娣视线往上一看,正对上年轻帝王一双幽深疏冷的墨眸,带着些许轻嘲。
“朕的确不是太医,可你是否忘了,敬嫔乃朕的救命恩人!你是想害朕对救命恩人生死于不顾?想叫他人骂朕是忘恩负义的薄情之人吗?嗯?”
陆瓒冰冷的话语,瞬间叫刘良娣满身的春情褪去,浑身如堕冰窟。
“嫔妾不敢,嫔妾绝不是这个意思!请皇上息怒!”
她眼眸涌出委屈的泪水,连忙说道。
对此,陆瓒却毫不怜惜地冷哼一声,抬手将她的手腕甩开,由着她再次跌在地上,自顾自地走了。
刘良娣低着头,攥着一片衣袍的指骨不断用力。
这一刻,她心中对敬姝的恨意达到顶点!
“小主,皇上的意思是要您跟着,亲眼看看敬嫔娘娘是不是在装病。”
然而王忠却忽然折返回来说道。
刘良娣一愣。
她便很快调整好表情,装作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由着宫人从地上搀扶起来:“有劳公公了,我这就跟上。”
陆瓒到倚翠宫时,陈太医刚为敬姝把完脉。
敬姝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那张傍晚时还娇媚明艳的脸庞,此刻却透着一抹苍白。
“她如何了?”
陆瓒忽然开口询问道。
陈太医见到他来,便连忙起身行礼。
“免礼。”
陆瓒神色淡淡地又问了一遍敬姝的情况,“晚膳时,朕见她还好好的。”
“回皇上,一直以来娘娘本就心气郁结,后因伤体质变弱,前阵子又不幸落水,身体受寒气侵扰,只不过没有发作,恰逢近日秋意渐浓,夜间风凉,娘娘今日去御花园便不慎受凉,引得风寒发作,又有他人言语刺激,怒火攻心,这才导致她吐血昏厥。”
陈太医起身后,便毕恭毕敬地答道。
刘良娣一只脚刚踏进倚翠宫,就听到那句“他人言语刺激”导致敬姝吐血昏厥的话,当即气得开口斥责道:
“好你个陈太医,竟敢在圣上面前胡言乱语!
“我不过说了句实话,如何就言语刺激敬嫔了!
“我从前竟是不知,你是被敬嫔收买的狗!居然配合着她来害我!”
陈太医一听这话,却只是不卑不亢地表示:“小主息怒!微臣只是实话实说,并不知是小主说话刺激到了敬嫔娘娘,且微臣从来只效忠圣上,绝不敢联合后宫妃嫔陷害他人!还望小主莫要污蔑微臣!”
“你简直一派胡言!”
刘良娣气得又要反驳。
“刘良娣是敢做不敢认了吗?”
这时候,袖青实在忍不住了。
她直接往地上一跪,便按照敬姝所说,倒豆子似的宣泄对刘良娣的怨念:“皇上,刘良娣自东宫时起,就仗着自己有宠在身,开始欺负我们娘娘了!
“她每回侍寝,必定要跑到娘娘面前炫耀!还总是欺负我们倚翠宫的宫人!拿自己要侍寝威胁娘娘不敢罚她!
“今日,她便是当着我们娘娘的面,拿戒尺将宫女给打得手都肿了,还出言不逊,拿张昭仪和我们娘娘类比,这才气得我们娘娘吐了血!”
袖青将刘良娣说张昭仪那番话,原封不动地说给陆瓒听,还道刘良娣说自己不想侍寝,是圣上喜欢她、非要点她侍寝!
刘良娣听她这么说完,脸都白了!
然而这还没完。
袖青把尺霜叫过来,叫尺霜伸出那只手。
“皇上,尺霜这便是被刘良娣亲自下手给打的!奴婢实在不知,按照宫规,明明我们娘娘位份更高,刘良娣凭什么敢打娘娘身边的人?”
她这么一说,倚翠宫在这里伺候的宫人全都跪下,一个个哭诉平日里是如何被刘良娣欺负的。
袖青掉下眼泪:“皇上,奴婢是真的心疼娘娘,娘娘身为嫔位,却被刘良娣三天两头地上门挑衅欺负,满宫的人,哪一个没被刘良娣找理由打骂过的?
“哦,倒是也有,他们全都背弃娘娘,被刘良娣当着娘娘的面挖走,去了长春宫伺候!
“可她一个良娣,按规制身边怎可有那么多人伺候?她这分明是触犯了宫规,还是踩在我们娘娘的颜面上!”
刘良娣气得浑身发抖。
“你们这些狗奴才!一个个的!全都污蔑我!”
她一向在倚翠宫猖狂惯了。
此时这般憋屈,一时难以忍受,抬手就想要往袖青身上打。
却见陆瓒轻飘飘的一个眼神望过来。
那般清冷锐利的目光,令她猛的一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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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姝本就是故意那样说,想引李公公爆点什么瓜,最好是和害她的幕后黑手有关的瓜。
没想到就听到了这样劲爆的内容。
什么认干爹表面干女儿实际干女儿,什么脚踏两只船绿了干爹……
这宫中的饮食男女是真会玩!
别看这些太监没了那东西,人家照样玩得花,一点不比现代人差。
不过,李公公这个瓜还是提供了一点信息的。
那便是在她膳食里藏碎碗砾的宫女静秋,还和沈贵嫔宫里的太监有染。
所以,那个连番害她的人,会是沈贵嫔吗?
此时,敬姝一边压下心中想法,一边笑着让身边的一等宫女袖青拿了赏钱给李公公。
李公公一脸的受宠若惊但不肯收。
“娘娘真是折煞奴才了!本就是御膳房的疏忽,才叫娘娘受了这样的委屈,幸亏圣上心中疼爱娘娘,看不得娘娘受委屈,这不就特意嘱咐御膳房日后好生伺候娘娘吗?
“圣上说了,以后娘娘想吃什么,爱吃什么,尽管吩咐,御膳房保准满足娘娘的一切要求!”
李公公态度恳切地说道。
敬姝却深谙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这些太监们可绝非君子,大多小心眼且还十分记仇。
“李公公放心,本宫不是挑剔的人,不过本宫有时嘴馋,想吃些水果糕点,到时候或许会需要李公公给开个小灶。”
敬姝十分有分寸地说完,又叫袖青再三塞了赏钱。
李公公见实在推脱不过,才一脸笑意地收下走了。
“这御膳房的人,真是墙头草,风往哪儿吹便往哪边倒。”
袖青忍不住吐槽,“不过圣上也真是的,娘娘生得这般国色天香,从前在宫外时,哪个男子不是见了娘娘一眼都要看得眼睛都直了?难得娘娘今日都主动出言挽留了,圣上怎的就不心动呢?”
“你也说了他是圣上,后宫三千佳丽,谁还不是容色倾城了?没准圣上早就看腻了。”
“可即便如此,娘娘这张脸也是艳冠六宫的啊。”
袖青仍是有些不服气地道。
敬姝就笑了笑。
袖青从小跟原身一起长大,待她忠心无二,是如今她在宫中最信任之人。
不过这都是在袖青并不知道原身已经被她取代的前提下。
想到这里,敬姝忽然微微蹙起了细眉,她穿过来时已经身处东宫,且还是大婚之夜,那么原身是怎么死的呢?
被谁害死?
是太傅府的人,还是东宫的谁?
会和一直以来暗中害她之人,是同一人吗?
敬姝心中疑惑,却并不着急,端起鲜鱼汤小口地喝着,总归这些问题将来都会有一个答案的。
当务之急,是如何争这个宠。
如今陆瓒虽然心中有刺,不肯召她侍寝,但他为人骄傲,很明显不愿看她这个救命恩人受欺负,否则就是打他的脸。
想明白这一点,敬姝便颇有些胜券在握地拭了下唇角,而后起身说道:“吃太多了,出去散步消消食吧。”
倚翠宫位于后宫西北角,地处偏僻。
离御花园稍近一些,但和陆瓒办公休息的御书房和养心殿却隔得十分遥远,来回一趟得小半个时辰。
从这个安排就可以看得出来,陆瓒心中有多不想搭理她。
但再不情愿,一听说她被欺负了,不还是专门来了一趟给她撑腰?
此时,敬姝就由袖青搀扶着,缓缓朝御花园走去。
根据她平时吃到的瓜,这御花园可是一个好地方。
首要的自然是可以偶遇陆瓒。
其次便是妃嫔之间互相碰瓷,或是推人入水池闹出命案,或是脚滑把腹中龙裔摔没,又或是在假山洞里发生奸情,几率都非常之高。
但不管哪一样,只要敬姝能好运气地碰到其中之一,对她来说都是机会。
敬姝这具身子重伤初愈,如今还有些虚弱,走了这么一路过来,都令她忍不住微微喘气。
刚打算找地方坐下歇息片刻,就忽然见到前方一盏高悬的宫灯之下,几个女子正在湖水边拉拉扯扯地吵嚷着什么。
敬姝眼眸一亮,觉得自己运气简直太好了!
“诶,娘娘……”
袖青刚想劝她不要凑这种热闹,免得受到波及,就见方才还浑身乏力的敬姝,此时却一脸兴冲冲健步如飞地冲上前去,便只得也连忙硬着头皮跟上。
敬姝还未走到跟前,便听到前面的争吵声。
是含章宫的陈美人,在和储秀宫的沈贵嫔吵架。
只听陈美人指着沈贵嫔的鼻子骂道:“别以为你位份比我高我就怕你!你父亲不过是一个七品小官,你要不是仗着是东宫的老人,认识圣上比我早,又怎么可能会得这么高的位份?
“我父亲可是三品户部侍郎,比你父亲高了不知道多少官阶!更何况,我姑姑可是太后娘娘!就算要行礼,也该是你跪我,而不是我跪你!”
陈美人是圣上登基以后,走了太后的门路才进宫的,属于是资源咖,后台硬,宫里人轻易不敢得罪她。
“我不是,我没有……”
此时,沈贵嫔哪怕比陈美人位份高了四五阶,却也不敢还嘴,性子极为怯懦,被骂得眼泪直流,看起来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你没有个锤子!”
陈美人俨然是个暴脾气。
说着不知道谁先动的手,两方人就拉扯起来。
敬姝瞅准时机冲上前去,眼看着一个人被推入水中,连忙抬手拉住往回一推,表情浮夸地“啊”的一声,“扑通”一下,稳准狠地代替这人落水了!
落水这种小事敬姝完全不慌,以前拍戏时都不知道演过多少次,她还专门考了游泳证。
此时干脆一进到水里,就直接闭气,装作晕了过去。
没到晚膳时,陆瓒就点了储秀宫沈贵嫔今晚侍寝。
然而待他忙完公务出了养心殿,人还在半路上,就听到了敬姝被人推入水中昏迷的消息。
如今是月初,细细的一弯月亮挂在漆黑的天幕上,月光洒落在年轻帝王那挺拔颀长的身影上,将他映照得如同一尊浮世美玉,清冷又矜贵非常。
陆瓒面若霜寒,眸似冷星,心中的不快堆积到了极致。
“这一回,又是被什么人欺负了?”
“陈美人和沈贵嫔争执,无人看到是谁推了敬嫔娘娘。”
王忠恭敬答道。
“怎的总是有人,明知敬姝是朕的救命恩人,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暗中下手毒害?就如此不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吗?”
陆瓒漫不经心的语气,然而那张被月光映照泛着冷白光泽的俊脸上,却浸着一抹阴沉。
他调头去了倚翠宫。
到了以后,扫一眼宫里冷清没几个的宫人,而后直入内殿。
这时候,敬姝刚被袖青伺候着换了身干净的中衣。
她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很快也将那一层雪白单薄的中衣浸湿。
陆瓒走进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一层湿透的薄纱之下,她纤薄曼妙的身姿,两团浑圆似雪的绵软,正沉甸甸地随着她擦拭头发的动作轻轻晃荡着。
小说《被暴君读心后,他以爱为名囚我终生》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其中有一首诗,是这样的。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明明她那一手字,多看一眼都刺得人眼睛痛。
偏这样难看的字,写出来的一首首情诗,却又如此得令人惊艳,见之难忘。
跟敬姝作的那些诗比起来,这些所谓的名门贵女、什么才女写的,简直不值一提。
一旁,谢贵妃看着陆瓒兴致缺缺的样子,一颗心则是稍稍放下,只以为是这些秀女没一个能入他眼的。
“来人。”
然而下一刻,便听陆瓒忽然打断了一个正在吟诗的年轻贵女,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长案,对王忠吩咐道,“把这壶酒,还有这一碟子月饼送到倚翠宫去,给她尝尝。”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但这仅有的一个字,透露出的那种旁若无人的亲昵,却叫谢贵妃瞬间捏紧了手中的酒杯,面上浮现出一层寒霜。
谢贵妃的表情,崔夫人立即就注意到了。
她皱着眉,在谢贵妃眼神朝自己看过来时,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谢贵妃深吸了口气,明白母亲的意思。
她当即收起脸上的寒霜,看一眼被陆瓒打断后尴尬地立在那里的年轻贵女,唇角忽地勾起一抹冷笑。
“哎呀,这不是吴大学士的掌上明珠吗?叫什么来着?晚玉是吧?果真是人如其名,看看,这般的端庄貌美,又年纪轻轻就能写出来如此的好诗,当真称得上是才女了!”
谢贵妃突然开口为吴晚玉解除尴尬。
吴晚玉立即感激地看向她,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臣女多谢贵妃娘娘,娘娘谬赞了,臣女会的这些,也不过都是皮毛而已。”
“你可不要谦虚了,你作的诗,本宫全都认认真真听了,当真是极好的。”
谢贵妃说着,还重复了吴晚玉刚刚念得其中一句诗,并问陆瓒,“皇上,您可还记得下一句是什么?”
下一句?
陆瓒方才走神想着敬姝,压根就没听。
他神态慵懒,并不大放在心上,只淡淡道:“朕不记得了。”
一句话,又说得吴晚玉面上一白。
“皇上真是的,这样年轻貌美的妹妹在这里对着您吟诗,您竟是一个字都没听,怕是方才满脑子都是在想着敬嫔妹妹吧?”
谢贵妃像是饮多了酒,面上红霞飞舞,美眸清波流转,此时便望着陆瓒嗔怪道,“可敬嫔和臣妾都是您身边的老人了,哪里比得上吴大学士的千金这般,既模样鲜嫩可人,又能吟诗作对才华在身?
“皇上您快说,敬嫔妹妹和这位吴氏千金,谁更可人?”
一番话,说得吴晚玉又面颊发红,微咬着嘴唇,一双明亮如月的眼眸含着羞怯的期盼,悄悄望着这位俊美帝王的神情。
陆瓒蹙了蹙眉毛。
他扫一眼谢贵妃,只当她是贪杯醉酒,虽不想回答这样的无聊话题,却也不想当着诸多人,拂了她的面子。
于是便扫了吴晚玉一眼。
模样鲜嫩客人?
不过中上之姿,如何能与敬姝相提并论?
陆瓒挑剔的眸光拂过吴晚玉的那张含羞带怯的年轻脸庞,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却是敬姝被自己压在假山洞中,情动时满身潮热,面颊红艳,眼神迷离又娇声吟哦的沉醉模样。
他喉结滚动了下,换了个坐姿,掩饰自己身体瞬间起的变化。
骨节分明的手指则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款扣了下,嗓音低沉清冽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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