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顾溪没有任何回应,依旧是眉头舒展地闭着眼。
苏谨庭鬼使神差地伸手探了探顾溪的鼻息,确定呼吸均匀后才吁了口气。
苏谨庭将被角捏好,然后掏出手机拨通了杜思琪的电话,却显示无法接通。
现在联系不上杜思琪,不知道她到底用什么方式将顾溪迷晕在了床上,难道要将顾溪直接送去医院吗?
苏谨庭正犯愁之际,手机上叮地收到了一条短息。
“只是一些安眠药物,她好几天没安稳休息过,今天应该会睡得好。”
发件人是杜思琪,看来她早就猜到自己会要问她这个情况。
苏谨庭叹了口气,看着床上的顾溪,眉眼由紧锁便舒展,然后又蹙了起来。
“我该拿你怎么办?”
苏谨庭抬手轻抚着顾溪的脸颊,微凉的肌肤吹弹可破,是让他上瘾的触感。
“你不应该出现在南城,更不应该躺在这里。”
苏谨庭轻声说着,双眸中的情绪变得十分复杂。
一丝浓郁的挣扎自眼底划过,他的手顿了顿,从顾溪的脸颊上滑至颈脖,再停留在锁骨处。
“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再离开,好吗?”
苏谨庭将粗粝的指腹顺着顾溪锁骨的线条来回摩挲,在触到她领口的纽扣时,指尖又开始挣扎。
床上的顾溪在药物的作用下,睡得十分安详,丝毫不知道床边还坐着苏谨庭。
她在沉睡中,做了一个无比惬意的梦。
梦到自己在海边翱翔,像鸟儿一样有双翅膀,可以来去自由。
听着海浪声,迎着海风,嗅着海盐的味道,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顾溪一直都在海上飞啊飞啊,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上,突然出现了一艘巨大的轮船。
顾溪好奇又谨慎地飞过去,刚想一看究竟,便发现有张巨网将自己笼罩起来,禁锢在了甲板上。
顾溪肆意挣扎,却怎么都挣脱不了网绳的约束。
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顾溪侧头看去,便看到一个高大的声影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那个男人长着一张英俊逼人的脸庞,脸上挂着的笑容却让顾溪不寒而栗。
“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再离开,好吗?”
男人轻声说着,话语中的力度并没有太强硬,却让顾溪似遭受诅咒一样,再也无法动弹和挣扎。
“不要……”
顾溪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弹坐起来。
确定自己是躺在床上,而不是那海上轮船的甲板上之后,顾溪重重松了口气。
可紧接着,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谁的房间?她怎么会在这里睡着?
顾溪揉了揉还有些发胀的脑袋,慢慢回忆起睡前所有的记忆。
是杜思琪带她来到这个公寓,然后聊了一些有关她交往过的两个男朋友,尤其是苏谨庭的事情。
然后她在临出门前,感觉昏昏沉沉,站都站不稳。
那是杜思琪将自己扶到这床上来休息的?
顾溪只能做出这种猜测,但对自己怎么突然昏沉感到困惑。
顾溪打开半掩的房门走去客厅,正四处张望,寻找杜思琪。
看着沙发上坐着的男人,顾溪整个人顿在原地,半响都无法做出反应。
苏谨庭看到顾溪半夜醒来,并没有太多惊讶。
他抬手将手中燃着的半截香烟掐灭,放进了烟灰缸中。
“饿不饿?要吃点东西吗?”苏谨庭淡声问着,自动忽略了顾溪脸上的震惊表情。
“你怎么在这里?”顾溪清楚自己问了一个很没水准的问题。
“这是我的房子。”苏谨庭挽起衣袖,轻声回应。
顾溪脸色白了白,看来那杜思琪对自己说过的话,能相信的成分都要再三斟酌。
“我这就走。”顾溪小声说完,侧身就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但她整个人还是有些恍惚,抬脚乱了顺序直接一个踉跄。
眼看会摔倒在地,苏谨庭一个健步跨了过来,稳稳扶住了顾溪。
“我走,你别走。”苏谨庭知道顾溪是在排斥自己。
顾溪站稳后,往后退开两步,让两人保持安全距离。
“思琪用这种方式将你留在这里,我替她说声抱歉。”苏谨庭走到门边,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拉门柄。
“这难道不是你默许的吗?”顾溪看着苏谨庭,语气中带着一丝克制后的愤怒。
苏谨庭愣了愣,没有急于解释:“当我知道后,你已经睡下了。”
顾溪看苏谨庭的语气不像撒谎,便垂下了眼眸。
“生活还要继续,我们不能再被彼此影响了。”
顾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没有穿鞋,赤脚踩在木地板之上。
“对不起……”苏谨庭不敢轻易揣摩顾溪的想法,只能将自己的情绪表达出来。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当初的离开害你变得这副模样,是我亲手拿刀捅了你。
“那一刀,我从来没有怪过你。”苏谨庭缓缓摇头。
“总之,就当做扯平了吧。”顾溪轻声说道,依旧低着头。
苏谨庭看着灯光晕影下,顾溪那浓密的睫毛轻轻抖动,看着她轻声开口说话时,娇红的唇瓣一张一合,突然就没能控制住自己手的举动。
他缓缓伸出右手抬起顾溪的下巴,捎带用力地逼迫她仰头直视自己。
“我们之间,怎么扯得平呢……”苏谨庭低沉说着,眼神有些迷离。
顾溪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炽热感,呼吸也变得有些不顺畅。
她刚张嘴想说什么,苏谨庭已经将他的食指挪了过来,放在她的下唇上轻轻抚摸。
顾溪猛地一吸气,嘴唇也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
“怕吗?”苏谨庭低声问道,嗓音犹如黑夜的暗风拂过。
顾溪闭上眼睛,根本不敢直视眼前的男人,还有他那不安分的手指。
“我还是想你,怎么办。”
苏谨庭的声音带着一丝沙感,顾溪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呼吸离自己越来越近。
顾溪猛地吞咽一下,恍惚着将眼睛睁开。
“是你在想,还是另一个你在想。”顾溪小声问道。
苏谨庭指尖上淡淡的烟草味,萦绕在她鼻尖,充斥了她的整个嗅觉。
一呼一吸间,尽是他的气息。
苏谨庭没有说话,他低头靠了过来。
英挺的鼻尖时不时触过顾溪的脸颊,与她玉葱的鼻尖蜻蜓点水一番,保持着暧昧的距离。
他的食指依旧停留在顾溪的嘴唇上,原本浅粉的唇色在他指尖的摩挲下,变得红艳又干燥。
她唇上的温度已经高过他指尖的温度,滚热到有些烫手。
“我控制不住了。”
苏谨庭的喉结上下翻滚了两下,终是沙哑着开口,然后将薄唇覆了上来。
他的食指依旧放在两人的唇瓣之中,像在压抑着保持不超越底线的距离。
顾溪只感觉唇上像被电流击中,整个人从晃神中迅速清醒。
她逃避般地往后退,却忘了身后已是冰冷的墙壁。
“是爱,还是想占有?”
顾溪避开唇上的交触,颤抖问道。
她始终不敢抬头去看眼前这个男人,甚至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不能让他的气息充斥自己的整个胸腔,不能让自己被他全部包裹……
“都有。”
顾溪的挣扎和问询,给了苏谨庭莫大的鼓舞。
他不想放过自己指尖下的柔软物,那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到底哪个时候的你,说的才是真话……”
顾溪听着那简单的两个字,虽然轻到让她差点没有听清,但话中的分量依旧能让她喘不过气来。
顾溪想着苏谨庭曾说过的种种,他的冷漠,他的疯狂,还有他的说变就变,鼻尖开始泛酸。
苏谨庭顿了顿,拉起顾溪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
鼻翼呼出来的热气将顾溪冰凉的指尖慢慢焐热,也让两人周围的温度跟着上升。
“如果你愿意,请尝试相信我,相信现在的我。”
苏谨庭低声说着,吻了吻顾溪的指尖。
他唇边的胡渣带来的浅浅刺肤感,让顾溪的手止不住颤抖。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顾溪心口某一个地方裂开一道口子,原本被压制住的很多情绪,都难以掌控地涌了出来。
“够了。”顾溪终是承受不住。
她将自己的手挣扎着缩了回来,倚在墙边仰头看着苏谨庭,泪眼朦胧。
“这不是爱,这只是欲·望。”
顾溪的脑海中回想着苏谨庭给自己发过的那些匿名短信,每一条的内容都那么不堪入目,让自己精神崩溃。
“到底要怎样,你才能变回原来的自己?”顾溪努力让自己变得镇定。
苏谨庭定睛看着顾溪,眼底闪过一丝哀愁,还有一抹痛苦。
“现在的我,就让你这么厌恶吗?”
顾溪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现在的你,是让我害怕,怕到浑身哆嗦的那种。”
苏谨庭一怔,不由分说将顾溪紧紧拥在了怀中。
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顾溪不知所措。
她想过挣脱,也做了抗拒,却还是没能逃脱他双臂的禁锢。
“现在,还怕吗?”
苏谨庭轻声说着,浓烈的呼吸声尽落在顾溪的耳畔,让她酥痒难忍。
这个男人是故意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所有的敏感带。
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
“放了你自己,也放了我吧。”顾溪有种即将窒息的感觉。
“让我再抱会儿,我便放手……”
苏谨庭深吸一口气,揽着顾溪后背的手又紧了几分。
尽管这样的拥抱姿势,让他胸口还在痊愈期的伤口有些泛疼。
顾溪的鼻头突然就酸涩到无法自控,眼眶也开始溢满泪水。
“苏谨庭……”
顾溪仰头抬起朦胧泪眼,认真凝视近在咫尺的男人,她突然做了个决定。
顾溪在苏谨庭的脸颊印下一个吻,轻如羽毛。
苏谨庭深沉眼眸中的情绪起伏不断,不敢轻举妄动。
“五年了,为什么不愿放手?”
顾溪看着这个男人的眉,这个男人的眼,这个男人的鼻和嘴,每一个棱角分明的线条都仿若星辰般俊美。
“因为你还爱我,所以我不能放。”苏谨庭从顾溪的眼神中看到了肯定的答案。
“真荒谬……”顾溪笑出了声,眼眶中的泪水也流淌了下来。
他依旧不肯说出口,他明明还爱着自己……
苏谨庭怔怔看着落泪的她,缓缓将唇覆盖过去。
将她脸上的泪痕,一点点吻干。
从眼角,到脸颊,再到鼻翼,最后落在唇侧……
在顾溪以为他会进一步行动之际,他却将唇移开,搂着她的手也松懈了下来。
“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我会命人将你的行李送过来。”
苏谨庭轻声说完,深深看了顾溪一眼,便侧身拧开了大门。
顾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没有出声挽留。
她依旧保持着刚刚被他拥住的姿势,后背仿佛还有他的大手缓缓拂过,颈脖处还有他浅浅暖暖的呼吸飘过,唇角还有他薄唇落下的气息……
顾溪的思绪是凌乱的,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该如何处理自己和苏谨庭现在的关系。
这一夜,她蜷缩在沙发上,沉思到天亮。
殊不知,门外的苏谨庭,并没有走远,只是蹲坐在楼梯间,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
第二天上午,顾溪的所有行李都被人送了过来。
顾溪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皮包,里面的身份证和银行卡都在,唯独少了钱包中自己一张半身旧照。
是谁拿了她的照片?
顾溪第一反应猜测的人,不是郭栋,而是苏谨庭。
她拿出手机想拨电话过去询问,想起昨夜他说过的话,硬是生生止住。
可能不再打扰,就是最好的告别方式吧。
顾溪看了看钱包中存放照片的位置,心底有种空荡感。
她沉沉叹了口气,出门打车去了高铁站。
昨天的票早已作废,只能重新购买。
还好现在不是高峰期,她要去的城市也不是热门地,余票挺多,无需紧张。
手机上又有母亲的来电,顾溪看着那一串熟悉的数字,头皮就一阵发麻。
铃声终是消停,顾溪以为母亲放弃联系自己,却忘了她老人家已经去过苏谨庭的家。
没过多久,顾溪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这次是苏谨庭拨过来的。
她看着闪烁的屏幕,心底有些挣扎。
“这次又准备不告而别吗?”刚接起电话,就听到苏谨庭杂夹着愤怒的话语。
“对不起,我以为昨天已经告别过了……”
顾溪习惯性将对不起三个字脱口而出,却忘了她也曾是受害者。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苏谨庭的语气依旧不太好。
顾溪叹了口气:“我在车站,准备离开南城了……苏谨庭,希望你以后都好好的。”
“分开五年,我听说你来了南城,便想尽办法来这边……我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追逐你去下一个城市……”苏谨庭的语气很急,还带着缕缕风声。
这是苏谨庭第一次向顾溪表露这些心声,这些话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他回南城,是因为自己打听到顾溪来了这座城市。
“你……是因为我才来南城的?”顾溪愣住,这样的情况的确出乎自己的意料。
“之前我一直在美国,住你住过的旅馆,走你走过的街道,吃你常吃的美食,看你看过的风景……”
顾溪惊得捂住了嘴,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这五年的生活,全都是以你为中心在进行……你还是要准备一走了之吗?”苏谨庭的呼吸加重,他的情绪有些激动。
“这本来就不是属于我的城市,我当然要走……”顾溪隔着听筒都能感受到苏谨庭的愤怒。
“如果我希望你别走,你能留下吗?”苏谨庭的声音突然变小。
顾溪顿了顿,在候车室的长椅上,突然有些坐立难安。
“我要检票了,苏谨庭……珍重。”顾溪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挂断电话,不想再听苏谨庭多说一言。
明明是他说过放自己离开,现在又说这番话,他到底要干什么?
顾溪揉了揉眼睛,再次睁眼之际,眼前多了一双蹭亮的皮鞋。
顾溪一怔,机械式抬头,看到了手握手机的苏谨庭一脸沉俊,还有额头上微微凌乱的碎发。
“你怎么……”顾溪完全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你怕坐飞机,所以我知道你会在这里。”苏谨庭在她旁边的空座坐了下来。
“我……”顾溪低下了头,双手交叠。
“包里少了东西,你没发现吗?”
苏谨庭倒是没有继续刚才电话中让气氛沉重的话题,可这个话题依旧不轻松。
“知道。”顾溪闷声回答。
“那张照片是我给你拍的。”苏谨庭继续说道。
“知道。”顾溪的声音越来越弱。
正因为那照片是他拍的,才弥足珍贵。
“你妈在我家。”苏谨庭话锋一转,让顾溪差点接不上话。
“什么?”顾溪脑袋嗡地一声,这才想起自己一直拒绝和母亲联系,她取不到钱,自然会再去找苏谨庭。
“跟我回去吧,南城是一座属于你的城市。”苏谨庭的话题一直在飘,带着顾溪从这个跳到另一个。
顾溪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再掏出车票看了看,然后咬牙拨打了母亲的电话。
之前都是她不接母亲的电话,现在是母亲不接她的了。
“你不相信?”苏谨庭微微皱眉。
“对不起……”顾溪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在特定时刻就像狗皮膏药一样,不是她能劝退的。
顾溪没有办法,只能将车票改签成明天的,然后跟着苏谨庭回了苏宅。
果不其然,董母正大摇大摆地坐在客厅主沙发上,苏母和杜思琪两人则板着脸,不愉快的心情溢于言表。
还有两个眼戴墨镜的黑衣人站在董母身后,似乎只要有人一声令下,他们立刻扛起她扔出门外。
“儿子,你总算回来了。”苏母看到苏谨庭后,捂着胸口重重吁了口气。
董母看到苏谨庭后,也立马露出一丝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完全忽视他身侧的顾溪。
“前女婿啊,做人不能言而无信,你这开大公司的人,就别舍不得那几个小钱了……”
顾溪听着母亲的话,仿若有一千根针在自己脸上刺过,血肉模糊一片。
苏母都不想去看董母那嘴脸,直接一把冰冷眼神丢在顾溪身上。
她儿子是造了什么孽,会被这样的一对母女纠缠上……
苏谨庭则不慌不忙,直接抬手揽着顾溪的肩膀,似乎在无声宣告什么。
“这拿不拿钱,得问梵梵……我的钱,她做主。”
苏谨庭话音刚落,苏母脸色大变,还好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杜思琪紧紧拉住了她的手。
“什么意思?”董母也不敢轻易揣摩苏谨庭话中话。
“我和梵梵已经重归于好,家里的钱归她管。”苏谨庭重新解释道。
董母瞬间两眼放光,这滤走才将目光牢牢锁定在顾溪身上。
“啊哈哈……这前女婿又成了准女婿,女儿你真棒!妈咪就知道你眼光不会错,谨庭这种好男人,别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啊!”
顾溪觉得心底一阵翻滚,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涌了上来。
“你马上就是身价上亿的苏太太了,赶紧把孝敬你妈的那二十万拿来,这彩礼钱还要另外谈呢。”
董母言语中尽是得意和嚣张,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言辞会让房间中的其他人更加看不起顾溪。
顾溪深吸一口气,从皮包中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董母。
“卡里有七万五,这是我那天答应要给你的,多的一分没有。”
董母看着顾溪的举止,脸色微变:“什么意思?想用这么一点钱打发我?”
“如果你还想要我给你养老送终,现在就拿钱走人,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这里!”顾溪的情绪即将失控。
董母一时愣住,她扭头看了一眼苏谨庭,他的眼神都落在顾溪身上,压根没有在意自己此时的表情写满了抗拒和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