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青城精神病院。
“来人啊,放我出去,我不是神经病。再不出去,要死人的!”
两个医生闻讯,连忙带上一个护士,快步来到重症精神病人看护楼。
“今天几月几号?”
“6月15号!”
“这就对了!”
“对什么对啊!”
脸贴在自动栅栏门上的年轻人怒气冲冲,难以自遏。
“这是3004号病人,醒来就已经是这样了。”
护士一面从册子里调出记录,一面小声冲着医生解释。
“什么时候进来的?”
“两天前!”
护士一字一句答复。
而另外一个医生则在年轻人对话,试图安抚年轻人的情绪。
精神病院,尤其是重症病人区。
最忌讳这等躁动。
这等躁动控制不好,极有可能出现连锁反应。
“这几天都是这样么?”
护士眉头紧皱,连连摇头:“不是,这病人应该是刚醒,进来时候格外的狂躁。所以已经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没想到还是这样。”
“这病人两天靠什么维持体能?”
“主要靠营养液。”
和护士正在沟通的医生顿时摇头:“看来,棘手的很。”
和病人沟通的医生眼见自己这一问题暂时让病人安定了不少。
立刻继续说下去:“很好,不错。保持,能够告诉我你究竟见了什么么?”
“死人,洪水,一个月后,会发生洪水。梧桐村,对梧桐村,会被全部淹没!水库被冲破。下川河。”
梧桐村?
小护士凑过来点头:“的确有这个地方。”
这里是距离青城差不多二十公里的一处小村镇。
而就在梧桐村附近,的确也有一条河。
这条河的名字分毫不差,正是下川河。
“死多少人?”
“三十,不,也许会更多!”
问话的医生听此,神色瞬间暗沉。
病人眼见医生眉头紧蹙,不觉暗暗吐出一口气。
八成是有救了!
可很快,思绪被另外一个医生打断。
“这位病人,应该是拥有较高的文化水平。所以一旦受到了刺激就会产生这样的幻觉。记下来,这可是咱们宝贵的资料!”
“是!”
小护士听此立刻点头。旋即,握起笔,在手里捧着的册子上匆匆记录。
“上个月,我们这里也有类似的一个案例,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说话的医生看一眼之前一直在和病人对话的那人。
那人不光年纪较轻。
举止也是相当的稚嫩。
一眼看去,不出意外,多半是来这里实习的医生。
“秦医生,当然记得,那小子当时说下个月,外星人就要攻占地球了,时间精确到了秒,就连地点也说好了。”
“所以,这种是幻觉,得辅助药物治疗!”
医生扭头看一眼护士。
什么?幻觉?
两个医生倒是没什么。
但是。
病人听此。
一刹那差点气晕了过去。
病人名叫何晴。
这等对话。
让他一口气差点吸不上来,当场倒地。
“这都是什么人!”
何晴心底里不住吼道。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了。
何晴只记得,自己落水。
然后就出现在了这儿。
当时,他也大声嚷嚷现如今同样的话。
于是乎,一支镇定剂顺着半透明的针管注射进自己胳膊上隆起的青筋里。
之后,他本来还算清晰的意识连同记忆一并昏沉起来。
护士转身,冲着不远处的药剂室走去。
秦医生则小声在实习医生耳边低声嘀咕一句:“看住病人。”
旋即,立马跟上。
何晴此刻快要疯了。
“我要怎么说,你们才能相信我?”
青城精神病医院向来以柔性劝导为宗旨。
实习医生听此,轻描淡写一笑:“这位病人,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说完,转身,打开手机,开始刷动起来。
见此。
何晴顿时一拳重重砸在栅栏上,口吐芬芳。
可是他也无可奈何。
不过目光看见实习医生手机的一刹那。
他的脑子里,有如一道闪电穿行。
“不错,就是手机。”
何晴被药物的副作用麻痹的大脑开始逐渐苏醒起来。
他逐渐想起了来龙去脉。
几天前,何晴发现了一个秘密。
自己的手机,居然莫名其妙有了能够和未来连接的功能。
只要冲着一个聊天软件输入一条信息。
那么就能出现这条信息关联的来自未来的相关答案。
何晴可不是什么神经病。
而他关于梧桐村的洪水的事情,也是他通过这手机得知的。
何晴必须立刻出去。
虽说一个月的时间不短。
但是看眼下这情形,再看一眼不远处写着“重症区”的牌子。
何晴明白,想要出去,怕是没那么容易。
万一自己真的被当成了精神病人。
尤其是重点看护的对象。
至少需要一个月的观察期。
到时候。
一旦如此,自己再出去。
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何晴可是正宗的梧桐村人。
何晴的父母都是离不开黄土的农村人。
虽说何晴在青城已经打拼了差不多五年。
但是父母以不希望打扰他的生活为理由,留在了梧桐村。
而何晴的妹妹。
也在梧桐村。
到时候如果错过了良机。
那么自己将为此内疚一辈子。
这也将成为何晴这一辈子一道永远难以越过的坎。
何晴绝不准许如此。
不过经过了方才一番对话。
何晴明白光是靠嚷嚷肯定不成。
越是嚷嚷,这帮平素里和真实的精神病人打交道的医生将会更为坚定的认定。
他,何晴,3004号病人,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精神病。
而这时,何晴的思绪更是被一个声音打断。
咔嚓!
是玻璃制成的安剖瓶裂开的声音。
这是药剂要配好的节奏。
不行!
何晴决不可让护士给自己来这么一针。
镇定剂,光是这玩意。
自己一针下去。
再度苏醒,就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这一针下去,到现在,脑子还是晕乎乎的。
方才,若非自己看见了实习医生的手机,他连同这段记忆都要忘记了。
再来一针。
自己岂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况且这一次。
可不是简单的镇定剂。
而是搭配了治疗幻觉的药物。
意识到此,何晴不觉心跳加速。
何晴下意识摸了一下口袋。
隔着一层病服。
突然,何晴有如一个绝望之人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太好了!
因为晕厥的原因。
何晴只是被简单的脱去了上衣。
病服的长裤只是简单的罩在了用吹风机烘干的短裤之上。
而在短裤的口袋里。
何晴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何晴的手机幸亏是防水的。
趁着眼前实习医生正聚精会神凝视着手机屏幕消遣打发时间。
何晴迅速摸出了手机。
点亮。
完美。
想要躲过这一针。
就要让眼前的实习医生信服。
要让医生信服。
务必找一些能够迅速印证的事。
可是究竟找什么事情印证呢?
何晴脑子飞速运转的片刻。
他的手指也一刻没有停歇。
【输入:今天有什么事将发生?最好和附近的人物有关。】
【回答:六点半。医院里,一个叫李志的医生会出车祸!万幸的是腿部受点轻伤。】
“什么?”
何晴忍不住深吸一口寒气。
“怎么了?”
实习医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立刻扭头。
何晴尴尬一笑,藏起手机:“没什么,被蚊子咬了。”
“真是有毛病了!”
这里一日消毒三次。
别说是蚊子了,就连细菌都难以存活。
实习医生摇晃着脑袋,正要继续看手机打发时间。
何晴却凑到了栅栏附近。
“喂。”
“又怎么了?”实习医生明显有些不耐烦。
何晴沉声道:“你知道这里有人叫李志的么?”
实习医生顿时一愣。
旋即,将挂在自己胸前口袋上的一块牌子给扯了下来:“是不是这两个字啊!”
“赵钱孙李的李,志向的志,不错了!”
就是眼前这人?
意识到这点,何晴惊讶得合不拢嘴。
不过,心底里,他一瞬间有了主意。
“你相信命么?”
突然神秘兮兮来这么一句。
实习医生连忙摇头,以为眼前这人的精神病又犯了。
“那你相信我么?”
实习医生正要摇头。
忽然,意识到青城医院的宗旨。笑着点头:“相信!”可是一颦一簇之间,却渗透着轻视与鄙夷。
何晴不管这些。他继续说道:“既然你相信我,不如咱们打一个赌。”
“打赌?”
实习医生顿时一愣。
若不是自己亲耳听见,估计没人会想到,自己居然有一日会在精神医院,尤其是在重症患者区和一个病人打赌。
不过实习医生还算是好说话的。
“那好吧!”最终答应。
“过来!”
何晴冲着实习医生招手。
李志立刻将耳朵贴了过去。
极为小声的,何晴将在手机上看见的字重复一遍:“六点半,你会出车祸!”
可这话不等说完。
哈哈哈!
一阵笑声打破了何晴的思绪。
“要我说,你还是赶紧休息吧,等你配合治疗,出院了,我一定让我干编剧的同学给你介绍一份工作!”
这想象力,不干这一行亏大了。
“这么说,你还是不相信?”
实习医生继续说道:“我也想相信,但你也得找出点让我相信的理由不是?我今天又不出去,怎么可能出车祸?“
何晴顿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的确,看见这一回复的瞬间。
何晴自己也甚是发蒙。
不过在他进来这里之前,他经过了不下三次的试验。
每次必中。
“那咱们还赌不赌?”
李志没有忘记自己和眼前这个3004号病人的赌约。
“当然!”
实习医生倒不是想纯心让眼前的病人难堪。
而是倘若不尽可能的满足病人的要求。
第一,和医院的宗旨相互违背。
更为关键的,精神有问题的人,往往对于某件事的态度相当的执拗。
倘若不答应,病人极有可能纠缠不止。
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权衡一番,李志倒是要看看这小子怎么个玩法。
“我就赌这个,信不信全看你!”
“成!”
李志拿出了奉陪到底的觉悟。
这是在病院里面,倘若在外面,李志早就打断那人的腿了。
这可是毫不掩饰的诅咒啊!
不过,此时的李志完全不相信这些。
什么车祸。
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赌注呢?”
没有赌注的赌约,俨然缺少了灵魂。
“就赌不打这一针!”
原来如此!
兜了一大圈,李志总算是明白,敢情这病人编造这么多的言语就是为了不打针。
呵呵呵!真是搞笑。
李志差点直接笑出声来。
不过,屏住呼吸后,他镇定道:“成,我答应你!”
现如今,正是五点半,还有一个小时。
自己不出楼,何来车祸?
到时候,这一针是铁定要打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听此,何晴长出一口气。
“可是!”
何晴看一眼不远处的药剂室。
实习医生很快明白病人的意思:“放心吧,我等下会陪你去打针的。”
青城精神病院规矩,给精神病人注射,为了防止突发情况,都会有一个医生跟随护士。
说话间,秦医生和护士已经准备完毕,来到了李志身后。
“开门!”
医生摸出一张磁卡交给护士。
护士正要刷开。
李志突然拦在了两个人的前面。
“干什么?'
秦医生突的一愣。
实习医生呵呵一笑:“师父,要不,这次让我跟着吧!”
“你?”
秦医生有些惊讶。
何晴站在不远处,他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不断的咚咚乱跳。
仿佛就差最后一寸,即将从嗓子眼跳了出去。
何晴一双眼不敢从秦医生的脸上挪开半寸。
秦医生一对眉头此时微微蹙缩。
这等模样,让何晴有如煎锅上的蚂蚁,心头分外难受。
这秦医生。
正在抓耳挠腮的当口。
秦医生呵呵一笑:“好!”
李志来这里实习一个月了,秦医生还是头一次听见这样令他欣慰的话。
“成,那就你来吧!”
秦医生转身:“记得输液之后,将病人带回观察室。”
“知道了!”
实习医生带着护士来到了输液室。
护士正要给何晴注射。
被李志拦住。
“干什么?”护士见此,顿时一脸发蒙:“你怎么了?”
李志柔柔一笑:“等到六点半再打吧!”
“为什么?”护士瞪大一双眼看着李志,有如看着一个病人。
李志将方才打赌的事情解释一遍,继续说道:“总之,让这病人死心,免得到时候又闹腾!”
听此,护士也不再坚持:“那你看着办吧。六点半,我饿了,先去吃东西了。”
等护士走后。
李志来到何晴跟前。
“你说你怎么可能打赢这场赌。”
实习医生轻描淡写。
本来,他还想着去跟着护士林菲菲一起吃饭。
为了这赌,他甚至连出去食堂的路都给省略了。
为的,就是让何晴心服口服。
自己不出去,哎,就是不出去。
就算这小子真的有超能力。
难道车能凭空冲进来么?
就算是能。
能上到四楼么?
何晴不说话,并非是因为他胸有成竹。
而是凭借自己还算灵活的脑子,也无从弥补出这中间的空档。
莫非是手机出问题了?或者自己看错了?
何晴此时恨不得立刻打开手机确认。
可这是在精神病院,尤其是重症区。
电子设备可是禁止的。
何晴无疑是漏网之鱼。
实习医生李志一双眼片刻不从他的身上离开,就算要看,也没有机会看。
何晴心急如焚。
要是自己真的看错了。
那么自己可就白赌了。
一旦打了针,何晴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短时间内恢复记忆。
万一,糟糕的,自己晕晕乎乎的几天被直接隔离起来。
可就没有出去的机会了。
一想到这里,何晴立刻心底生寒。
正想着。
护士林菲菲推开门,走了进来。
“已经六点十分了,还等不等了?”
林菲菲看一眼李志。
什么车祸。
四周一派寂静。怎么也不像是有车祸发生的模样。
“还有二十分钟。”
不等李志开口,何晴连忙打断。
“好吧,就再等你二十。”
二十分钟,平素里形同煎熬,但是此刻,有如白驹过隙。
“好了,还有三分钟了。”
护士已经不愿意继续墨迹了。
“上来!”
林菲菲拿出不遵从,立刻叫人的架势。
何晴无可奈何,只能乖乖的上到床榻上。
躺下。
针头正要没入何晴手臂上隆起的血管里。
何晴此时已然闭眼。
脑子里默念着手机二字,希望能够再度醒过来的时候给自己留点唤醒记忆的提示词。
哒哒哒!
墙壁上的时钟正好落在六点半上。
也就在这一刻。
轰!
一声巨大的声响腾起。
护士瞬间面色蜡黄。
手顿时僵住。
何晴立刻睁眼。
面前,本来整齐的注射室而今一片狼藉。
尤其是靠近门边。
更是稀里哗啦。
一辆蓝色的小推车正从外面满载器械冲了进来。
李志正好站在门口。
这一下,他的右腿直接麻木。
“对不起,对不起!”
李志正要挣扎起来。
另外一个护士立刻风急火燎从外面跑进来。
一脸焦灼。
“刚才楼道里有病人起冲突了,我没把住车,所以才!”
“没事!”
林菲菲帮忙将地上的器械清理干净。
等输液室,只剩下林菲菲,李志和何晴三人。
何晴不觉露出一丝得意。
这等车祸。
的确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又恰如其分。
“行,算你行!”
李志一刹那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过,他并不相信这小子是真的赌对了。
顶多也就是一个瞎猫碰见了死耗子。
“那这针!”
何晴疯狂暗示。
“不打了,不过前提是,你不能给我闹腾,不然照打不误。”
“遵命!”
何晴心底里激动无比。
实习医生毕竟也是医生,护士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
护士整理好东西,立刻转身。
两人合力将何晴转移到了3004号观察室,也开始冲着门外走去。
何晴虽然躲过了这一针。
心头庆幸。
但是如果光是现在就高兴未免太早了。
这一次,本质上,并未有取得眼前这个叫李志的人的信任。
作为和自己接触最为密切的人。
倘若此人都难以搞定。
更别说能够层层上报了。
何晴正要等这两人走后再研究研究手机。
可偏偏就在这时。
呜呜!
两声震动不合时宜的传了出来。
何晴意识到此,顿时吓得一头冷汗。
“什么声音?”李志一双眼瞬间冲着何晴扫来。
好在护士林菲菲摸出手机:“我的消息!”
可是何晴清楚。
刚才那声音真实的源头。
“好好休息。”
李志走出去,缓缓带上门。
也就在这一刻,何晴立刻摸出了手机。
手机上,在刚才的回复下面又出现了另外一行字。
【九点,千万别去附楼资料室!李志,否则大祸临头】
看见这行字。
何晴顿时深吸一口凉气。
李志,可算是能够听得进去自己话的医生了。
万一此人真的出事了。
那么医生肯定得换。
换成什么德性的,自己可就不知道了。
万一脾气坏一点,自己还有出头之日么?
想到这里,何晴不觉心头暗道:“这个李志,可千万不能出事。”
隔着门,隐约听见走廊之中还有护士和李志的脚步声。
何晴立马冲了上去。
也就在这一刻。
不等细看,何晴的手机熄灭了屏幕。
没电了。两天都没有充电了。
也算是正常现象。
林菲菲听见从身后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不觉转身扭头。
看见3004号病人正快步冲过来。
她整个人不觉眉头紧皱。
“快,快去叫人!”
方才外面才是发生了病人发作的事故。
现如今看来,眼前这小子多半也是如此。
李志片刻不敢怠慢,立刻摸出电话。
可不等手机抬起。
一只手立刻按在了他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