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尾年头,朔风凄厉。
白墙青瓦之下灯光徐徐摇晃,晦暗不明。
“二拜高堂”高声的婆婆厉色睨向堂中央。
健硕保镖一左一右压着身穿秀禾服的新娘,手腕同时用力。叶歆直直倒地,额头碰触冰冷地砖。
“夫妻对拜!”她被硬生生拖着转向。
面前却是空空荡荡。
这是一场没有新郎的婚礼。
七年前叶歆父母车祸身亡,她尚未成年被迫寄人篱下。但二叔好赌,将父母留下的财产输尽后就将她卖给宋家冲喜。
宋家大少爷自双腿残废后从未离开宋家别院,但整个京城无人不知他性情大变,为人暴戾,素有‘魔鬼’之称。
任何一个有头有脸的世家都不肯将女儿嫁过来。
“抬起头来。”堂上的贵妇道。
保镖强势捏起她下巴,观礼的宾客倒吸一口凉气。
凤冠之下小脸不过巴掌大,翦水秋瞳勾人心魄。唇色潋滟,合着大红的喜服,宛若一枝百合插在定窑红瓶中,不可亵渎。
议论声纷然。
“长的这么标致,进娱乐圈也能赚的盆满钵满,何必来宋家受活罪。”
“家里有个好赌的二叔,娱乐圈那点钱能有什么用?各人的命各自受着吧。”
“这世道没有本事,漂亮只是冗余。”
叶歆神色怯怯,目光同堂上贵妇刚接触就飞速逃离。宽大礼服遮盖不住她颤抖的身躯,脚步一软,她甚至险些倒下去。
“模样不错。”贵妇满意地摆手,“带下去吧。”
保镖压着叶歆往里走。
曲折回廊,成排灯笼摇曳。
“在这里安分呆着。”保镖抛下一句话,将她大力推进房里转身锁门离开。
叶歆听着脚步声远离,小脸上的惊慌一扫而空。她伸手直接将繁复的喜服褪下,这才觉得身上没有重的慌。
婚礼前她要求定制婚纱,但宋家觉得白色不吉利一口回绝了。
之后送来一套不合身的喜服。
想到这里她垂眸看了眼被自己随意扔在地上的礼服,干脆抬脚狠狠地踩几脚,什么封建陋俗!
喜服上面满是脚印叶歆才悠然地收回脚开始打量四周。
她随手抓起桌上的干果送进嘴里,神色中露出几分讽刺。
宋家是京都首富,老宅是四合院。院里十步一景都是请专门的人设计,但是内里还是少不了现代科技,电视、电脑、按摩椅一应俱全。
附庸风雅。
干果填饱了肚子,叶歆拍拍手,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细想。宋家关系复杂,刚才堂上的贵妇她提前调查过,正是她‘丈夫宋霆琛’的继母常兰芝。
据传这位继母手段很了不得,嫁入……
忽然凄厉惨叫骤然响起,划破夜空,灯光次第亮起。
叶歆警觉地看向一侧,那声音很近。
下一刻。
紧锁的房门打开,管家无喜无悲地立在门口悠悠道:“夫人,该入洞房了。”
叶歆面上的神情一秒调整成慌张,脚步还不住后退。她摇着头颤抖道:“我,我不要入,不要入洞房,你们走开!”
管家抬手。
几个保镖走上前,钳制住叶歆的手,扯着她往外走去。没几步到了一间房门外,管家抬了抬下颌。
保镖推开门将叶歆推进去。
叶歆看清房间的景象,只见宋霆琛双目赤红几近癫狂。双手紧紧扼住佣人的脖颈,手背上青筋迸发,仍在用力。
那佣人身量不及他,被硬生生拽了起来,两条腿在空中摇晃,目光投向管家似是求助。
而管家纹丝不动。
叶歆却是忽然发现什么,这时管家看向她。叶歆立刻‘慌不择路’地想要冲出去,管家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似乎早有所料一步挡在她身前。
“该圆房了,夫人你要去哪?”
死变态!
谁会和个疯子圆房。
但戏还是要演下去。
她咬着牙猛一掐大腿,疼痛刺骨。眼泪顿时簌簌而下,她哀求道:“放我走吧,求求你们放我走!”
管家露出冷笑。
他一声不吭地打开门,旋即转身走出去,又“哐当”一声落锁。
叶歆瞬间收住眼泪,几步走到宋霆琛身前。那佣人已经被他掐的晕了过去,脸色紫青,眼前就要不行了。
宋霆琛却转眸,发现了新目标。他猛地扔开佣人。神色凶狠地看着叶歆,浑身嗜杀的气氛暴涨。伸手就要掐向叶歆。
“还真是个疯子。”
叶歆袖子一抖,银光在她手上闪过。下一刻她脚步转到宋霆琛身后,抬手就扎入镇静穴。宋霆琛僵住,脑袋缓缓垂下。
叶歆甩甩手,满意地道:“这么久没动手,我手法还是一点没生疏嘛。”
末了她打量着四周。
宋霆琛作为宋家的大少爷,待遇相当不错。房间里装潢华贵,桌上放着茄皮紫釉狮耳琴炉正燃着香,闻起来像是水沉香。
不过她要的不是这些。
片刻后。
叶歆从柜子里翻出绳索,几下就把宋霆琛牢牢捆在轮椅上,末了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真不错,可以当礼物送了。”
话语刚落。
宋霆琛眼皮掀开,血色已经从他眼白退去。刚要动弹就发现自己被捆的严严实实,怒意激发,眉宇间青筋不住跳动。
“权宜之计。”叶歆浑然一副我有理的样子。
宋霆琛缓缓抬眸声线冰冷道:“你是谁?”
“你的妻子。”
宋霆琛讽刺地冷喝一声,“今天嫁进来的是你,你有什么目的?”
目光却比刚才还冷仿佛要杀人一般。
换做宋家的佣人早就被吓得落荒而逃了,而叶歆却俯下身。两人几乎鼻息相闻,她眸光紧抓着他的视线,昳丽的容颜绽放出绚烂笑容。
“这腿废了不长不短五年了吧。”
宋霆琛面沉如水。
“别这么快生气,毕竟我可是你的福星。”叶歆声音含着笑,“我可以治好你的腿,交换条件是我要借用宋家少夫人这个身份。”
宋霆琛略微眯起眸子,“大话。”
“答应我你百利而无一害。”叶歆抽离转身按住失了节拍的心脏。
不发疯的宋大少还真是养眼,五官磊落俊美,整个人透出一股疏离的矜贵。眸色深沉,有如无底漩涡,若是没有残废不知会如何被追捧。
她随手捻起一颗葡萄扔进嘴里,又掐着嗓子面无表情地喊道:“不要啊,求求你放过我。”
宋霆琛瞥了眼窗外晃动的人影,眼底流露出几分兴味。
“啊,走这么快。”叶歆自然也看见失落道,“真没劲,我的表演功底还没发挥十分之一呢。”
宋霆琛嘴角微微掀了下,“过来。”
叶歆看他不语。
“给我解绑。”
“看来宋大少也同意我的提议了。”叶歆走上前解开绳索伸手笑道,“那么,合作愉快。”
宋霆琛眸光在她手心停留一瞬,忽然倾身。压迫感叫叶歆不觉后退,但却因为重心不稳眼见朝后倒去,腰际瞬间被揽住。
宋霆琛往回一扯叶歆扑入他怀里。
“谢……”
叶歆抬眸话语瞬间顿住,两人近的仿佛要接吻。只要宋霆琛头再低一点,正这么想着。他微微倾身低头,浓密的男性气息几乎将她包裹。
“合作可以,但你得听我的。”宋霆琛声音冰冷彻骨。
暧昧的旖旎散尽。
叶歆也冷静地看着宋霆琛,进入宋家时常兰芝几乎被她查了个底朝天。但宋霆琛的消息却只有表面一层,现下看来他实在不简单。
既然这样……
叶歆忽然倾身而上,双手揽住宋霆琛的脖颈。鼻尖和他相抵,含含糊糊地道:“听你的,夫唱妇随嘛,不过我现在有新的打算了。”
宋霆琛眯眸。
“大少这么帅,不如我们假戏真做?”叶歆鼻尖和他摩挲,眼波流转,“反正叶家现在破败,我回去还不知道二叔下次把我卖给谁,相比下来宋家少夫人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宋霆琛扯开她的手,“安分一点,保你无恙。”
“包括我回到叶家?”叶歆偏头笑着道,“宋大少真是大手笔。”
宋霆琛冷嗤一声,“若你不愿,你二叔能把你送进宋家?”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就知道叶歆不是任人宰割的人。
叶歆抿唇,“没意思。”
二叔那个草包确实没这个本事,而她来宋家是为了一件事,当年……
“若你治不好我的腿,那你也不用回叶家了。”宋霆琛忽然道。
叶歆手托下巴,“大少要养我一辈子。”
“让你进宋家祖坟。”宋霆琛淡道。
叶歆吐吐舌头。
同宋霆琛合作还真是与虎谋皮。
“那我可得好好表现。“叶歆说着伸手卷起宋霆琛的裤腿,“五年前宋家大火,大少逃脱不及。双腿被房梁砸到,从此之后无法行走,是这样吗?”
宋霆琛拧眉点头。
西装裤下的双腿肌理流畅,未见萎缩之势,看的出来经常有人按摩。
叶歆伸手顺着脚踝处的骨骼一路摸上去,眼见要到神秘之处。宋霆琛一把捏住她手腕,微微摇头道:“够了。”
“讳疾忌医。”叶歆懒洋洋地抽回手。
虽然残疾五年,但这腿还修长有力,手感真是不错。
她手指抽回按向小腿处穴道。
宋霆琛微微皱眉。
“疼?”叶歆了然道。
宋霆琛抿着薄唇,片刻后才道:“有时会有火烧感,针扎感。”
“有意思。”叶歆袖子一抖,银针落入手中,她寻了个穴道扎去,“你骨头没有断裂处,说明那根房梁影响不大。”
银针刺入。
宋霆琛面色发白。
“疼就叫出来。”叶歆笑着道,“我们是夫妻,不必忍着。”
宋霆琛额头密布薄汗,却一声不吭。
真是个硬骨头。
叶歆抽出银针,眯眸看着针尖一抹紫黑。心中的猜测逐渐成真,“看来宋大少是杀不了我了。”
“说。”宋霆琛眸光危险。
“房梁砸伤早已恢复,这些年让你双腿残废的是一种叫断肠草的植物。”叶歆取出一张布擦拭过银针,“断肠草,叶无毒、汁无毒。唯有草根剧毒无比,磨成粉让人服下。”
“经年累月,神经受损。人会暴躁易怒神经失常,四肢僵硬,吞咽无能。”
叶歆托腮笑容粲然,“大少,你的私人医生好像不对劲呢。”
宋霆琛面色不改。
叶歆不觉错愕。
他是早就知道自己中毒还是情绪控制极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