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漂泊的夜,深秋冷风刺骨。
蓝若曦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奶白色的连衣裙。
家里突然破产,她父亲不知所踪,母亲重病在医院。
缴费处的漂亮小姐嘲讽的看她一眼,“没钱?没钱就等死吧!”
她指着门口的牌子“我们这里是医院,不是慈善救助处!”
“你到底交不交费?没钱就别站着位置!”
一个胖女人从身后推了蓝若曦一把,肆无忌惮的目光恶意在她身上逡巡。
最后道了一句,“小赤佬!”
蓝若曦被她一把推到地上,她嘴唇动了动,寒风掠过她的身躯。
最终,她只是在一地泥泞的水迹中爬起来。
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港城第一名媛了,现在,她只是个背负巨债的落魄女。
能借钱的亲戚她都借了一遍,最终只能拨打了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一阵手机铃声过后,那边传来嘈杂的音乐声,与一个男人清冷低沉的嗓音。
“谁。”
冷风吹的她一个哆嗦,“舒云,你……能借我点钱吗?”
季舒云冷笑一声,“你也有今天吗?蓝若曦,这是报应,你害死蓝琳的报应!”
蓝若曦一手抱着自己的一侧手臂,在冷风中瑟缩。
“我没有,姐姐她……是自杀的。”
她努力为自己辩驳,但是那边的男人根本不相信她。
“我亲耳听她说的怎么会有假!你不要再狡辩了!!”
一声打火机的轻响,他似乎是点了一支烟,片刻后冷静的吐出最后一句。
“约瑟酒吧402,想借钱,半个小时内过来,蓝若曦,过期不候。”
苍白柔弱的女人失神的望着挂断的电话,他之前不是这样的。
来不及回去拿外套,她仓促的顶着大雨跑出去,卡在最后一分钟推开402的门扉。
里面灯光摇晃,酒色醉人。
一群西装革履的衣冠禽兽谈笑风生,季舒云坐在中间的位置上。
恍如君王,垂听人间。
他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身边的人都不敢挨他太近。
在看到蓝若曦的一瞬间,男人脸上的懒散笑意退散的一干二净。
转而浮上的是她熟悉已久的厌恶与疏离。
“呦!看看,这是谁啊?”
几个公子哥看见她进来,都开始调侃起来。
毕竟港城谁不知道季舒云恨透了她蓝若曦呢?
整个港城都传遍了,是她蓝若曦恬不知耻的一再纠缠季舒云。
是她为了得到季舒云,而在寒冬把亲生姐姐蓝琳亲手推进湖水里害死。
是她灾星降世,克倒了蓝家现在又快把亲妈克死。
连她父亲都对她避之唯恐不及而离开。
她如今已经孤家寡人,一无所有。
“你这是来干什么?克你们一家还不够,还想来克我们吗?”
“快把她撵出去,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过来的!”
“亲妈都快死了,还有闲心纠缠我们季少呢?真是个白眼狼!”
不绝于耳的恶意传入她的耳中,但是为了母亲的医药费,她必须得忍。
她一步步顶着他们不加掩饰的恶意走到季舒云面前。
“你可以,借我一点钱吗?我会还的。”
她怕他不借给自己,毕竟他那么讨厌自己,所以说的话都小声的,那么没有底气。
季舒云靠坐在沙发里,整个人在灯光的渲染下更加的璀璨夺目。
他矜贵的修长指节里闲散的夹着一支香烟,闻言,充满了嘲讽的轻笑一声。
他抬起狭长的眼眸看她,“你就这么求人吗?”
蓝若曦呆愣一瞬,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众目睽睽之下,曾经的港城第一名媛,天之骄女蓝若曦,缓缓跪在男人面前。
“求你了。”
“呵,”男人冷笑一声,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这幅样子更加来气。
“不够。”他淡淡两个字。
柔弱的女人抬头看他,眼里不知何时有了一层浅淡的水光。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呢?”
她如是问他,一时间那声音像是喟叹一般。
原本矜贵的男人吸了一口烟,在缓缓吐出的烟雾中神色朦胧。
突然之间他一把摔碎了桌子上的酒瓶,迸射散开的玻璃渣满地都是,有几片堪堪划过女人的小腿。
有零星的血色从伤口处逸散出来,她被捏着下颌对视上男人阴沉暴戾的目光。
“疼吗?”
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吐出一个字,“疼。”
她不是死人,是会疼痛,会伤心的活人。
最疼的是他给的难堪。
然而他阴冷的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被他恨毒了的仇人。
“还不够,远远不够!”
“想要钱是吗?我会给你的。”
他意味深长的一笑,从助理手里拿过一沓百元纸币,随手一扬,纷纷洒洒的落在各处的玻璃渣上。
“蓝若曦,”他甩开她的下颌,用手帕擦拭着触碰过她的手指。
像是嫌弃极了她。
“想要钱,就去跪着捡,捡多少我就给你多少。”
她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她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呢?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样。
他冷冷的看着她,等着她的反应,甚至猜想会不会被她狠狠的打一巴掌。
他做好了各种准备,却没想到她只淡淡的应了一声。
“好。”
她转身跪着去捡那地上的一张张救命钱,她妈等不起她了。
骨气这个东西,在蓝家落魄的那一天,在她母亲重病那一天,她就已经没有了。
周围的富家子弟只觉得季舒云似乎更加阴郁,整张脸都似乎笼罩在终年不遇的一场大雪里。
旁边的人大气都不敢喘,而蓝若曦两个膝盖和小腿早已被地上的玻璃渣划得鲜血淋漓。
可是她再也没喊过一声疼。
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心疼她。
“蓝若曦,你就那么想要那些钱吗?”
他淡淡的说着,目光里似乎有一瞬间的晦暗不明。
随后她听到他感叹一样的低语,“你怎么就那么下贱呢?”
“你姐姐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皎洁又高高在上的,你怎么就跟地下的尘埃一样呢?”
蓝若曦背对着他,地上一长条的血痕,她眼眶一瞬间红了。
但是她忍着没有动作,就像一座无动于衷的木偶。
她怎么知道呢?她想说,她其实也很努力了。
他看着她捡完所有的钞票,作壁上观了她的所有狼狈。
直到一通电话打来。
是医院打给蓝若曦的。
“你母亲情况不太好,你现在方便来一趟医院吗?”
她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攥着带着玻璃渣的钞票,狼狈的不得了。
“我现在就回去!”
她步履蹒跚的想要带着那些救命钱去救她母亲的命,然而却被两个黑衣保镖一把拦截住。
身后传来男人犹如恶魔的低语。
“去哪儿?我让你走了吗?”
她仓皇回身,只看见季舒云那一双凉薄至极的眼眸。
“季舒云,我母亲病了。”
她哀伤的看着他,希望他不要在为难自己了。
“你母亲病了?”他修长有力的指节弹了弹烟灰,突然邪气一笑。
“关我什么事?”
蓝若曦心尖一抖,像是有些不堪重负。
别这样对她啊,她只是……喜欢他罢了,怎么就这样了呢?
面对医院不断催促的电话铃声,她深吸一口气,“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你不是说我让你做什么,你都心甘情愿吗?”
男人侧头看着她,眼里似乎有些残忍的天真。
“你自己挑个人,把他伺候好了,我就放你走。”
他咬着那支烟,深吸一口,吐出淡淡的烟雾。
“放你回去给你妈收尸。”
周遭的男人们面面相觑,这看来传言非虚,季舒云真是恨透了蓝若曦了。
季舒云嘴角带着恶劣的笑意,等着她朝他走过去,甚至已经想好了要怎么羞辱她的不知廉耻。
想起在医院里等着她的母亲,蓝若曦咬紧了下唇。
“怎么……怎么伺候?”
坐在沙发一头的杜越眉头皱了皱,毕竟是自己曾经暗恋过的女孩子,他不想太为难她。
“你过来给我倒杯酒就好。”
她放下忐忑不已的心,感谢的给杜越投过去一个眼神。
看着蓝若曦凑在杜越身边,季舒云脸上神情突然阴翳。
“这……”杜越多少有点没眼色了。
周遭的人察觉到不对劲儿,猛的给杜越使眼色。
然而,杜越看着蓝若曦灯光下朦胧的脸庞,早就神思不属。
“啪”的一声,玻璃杯破碎在季舒云手中。
他皱眉甩了甩手中的酒水,像是有点烦。
“滚出去。”
话音刚落,蓝若曦踉跄着往外跑去,她母亲在等她。
蓝若曦一离开,杜越骤然感觉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
蓝若曦攥着手里的钞票,浑身鲜血淋漓的跑进医院。
“救……救我妈,求你们救救她!”
她慌乱的把手里的钞票塞进医生的手中,眼看着她母亲被推进了抢救室。
此时此刻,她格外的无能为力。
看着急救室上的红灯,蓝若曦无助的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长廊上,只余下墙壁上挂钟走动的声音。
等待手术结束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期的拉长,她不断的揉捏着双手,焦急到连手上的伤口扯裂开了也没有发现。
希望母亲能够安全出来已经成为她唯一的希望。
原定一个小时的手术最后变成了两个小时。
手术床一被拉出来,蓝若曦立刻上前:“医生,我妈她......”
“你母亲这次算是熬过来了,还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语落,医生摘下医用手套离开。
安顿到病房以后,蓝若曦颤抖的捏着母亲的冰凉的双手,“妈,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病床上略显沧桑的面庞仍旧紧闭着双眼,没有任何动作。
次日是蓝琳的忌日,她这次只能独自一人去给蓝琳上香。
黑沉沉的天空如同千军万马压境一般,沉重的气氛压在心头,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变得用力。
蓝若曦轻车熟路的找到蓝琳墓碑的那一排。
一个活生生的人呐,没了,只剩下一块冰冷坚硬的石头以及那上面的照片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
墓园格外安静,从楼梯走到墓碑前不过一分钟,于她而言像是走过了和蓝琳的整段回忆。
到了墓前,她刚收了伞,黑白分明的瞳孔陡然一震。
姐姐的墓碑......怎么会碎了?
“蓝若曦!”
男人阴冷的低吼声如同地狱爬上来的鬼魅,缠的她紧紧像是被扼住了呼吸似的难受。
她转头,只见男人幽深的瞳孔冒着怒火,像是要将她燃烧殆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