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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邹洋回国,身体抱恙做了个手术。

手术细节彻底忘了,只是那次手术后,他经常会做同一个梦。梦里有张年轻女人的脸,满脸的血。

女人嘴里喊的什么他听不清,但无论如何,归结为噩梦总是没错……

年2月1日,五分钟后的机场洗手间里。

邹洋正低头摆弄清洁着他高定的西装衣襟,抬眼的一瞬,在镜子里突然看到了梦里那个女人的脸。

……

正正的,在自己背后,眼神直勾勾,脸上拖着艳丽的嫣红。

噩梦化实的既视感,犹如天上下雨,地上开花。邹洋只觉得心脏在那一刻猛烈了一下,险些停跳。

——如果洗手间外面的地托上没有列着“洗手间损坏,维修中”的黄色施工牌,如果水龙头没有有一下没一下地滴答滴答滴着水、如果墙面镜上不是被石灰抹薄得斑驳不堪,加之洗手间的墙隙灯坏了一排光线昏暗……

赵清拟第一次和邹洋相见的场景,就不会看起来如此合情合理而倍显诡异。

邹洋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胆小的人,他果决,坚毅,在无数次飞行中积攒了无上的经验与勇气——航空公司历年大部分总裁都是机长出身,而他能走到这条路上担当重任,绝对属于个中翘楚。

但在那一刻,他发出了短促的一声惊叫,甚至连脚尖都跳得离了地,多年的沉稳老脸荡然无存!

“鬼”这个字都都不曾喊出口,邹洋拔腿冲出了洗手间,还留下了句脏话。

“靠!”

那种亡命般的慌乱很直观地让赵清拟反吓了一跳,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冲那个背影消失的方向发出费解的感叹。“神经病啊。”

洗手间的水龙头被卸掉了一排,就剩最后这个了。洗手间的设计是洗手台是男女卫生间外面通用的一排,她自然要站到他后面排队。

而且啊喂,她只不过是看到镜子里的男人低头的五官身形轮廓较为优越,忍不住盯着打量了一会儿而已。

又不是女鬼!那人怎么一副魂都吓掉了的样子?

……

——“我看到梦里面的那个女鬼了。”机场大厅,惊魂甫定的男人按着狂跳不止的心口,冷静地拉住李成蹊的袖口。“今天能不巡了吗?……能吗?”

赵清拟重新补好妆,林昊将她的行李扛上自己那辆小大众的后备箱,三人驶离机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是直接回你爹那儿还是搓一顿再回去?”鼻青脸肿的林昊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提议,“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酸菜鱼,新开!”

“我看你就是个酸菜鱼,又酸又菜又多余,吃吃吃!小拟坐远航回来那么累。”南小北一巴掌拍过去,为他又添一道新伤。赵清拟点点头,“是得先回家和老头子报个到。”

“那要不咱们就在你家蹭个晚饭得了?”林昊生生挨了这一巴掌,趁机和南小北讲价:“打了这巴掌,你那礼物的事儿就一笔勾销了啊。”

“我家大概冷锅冷灶,冰箱里一清二白,家里没人。”赵清拟保守估计了下蹭饭的可能,拍拍林昊的肩,“好好当司机,接风那顿你掏,也别想跑。”

“你家这么冷清?”南小北小心地把脑袋搁她肩头,“你爸以前,不是挺居家呢么?现在工作这么忙,是因为……你的妹妹?”

林昊车里的装饰设计和一年前一样,没变,还是她和南小北布置的。贴了牛奶花纹的车内皮、铺的还是鸡蛋壳碎了钻出鸡崽的花纹靠垫,无端诱人困意丛生。

正打着呵欠半阖着眼,听到这话,心脏即被一根小小的针刺了一下,但赵清拟还能如常微笑。

“不,他以前居家才是因为妹妹。”

赵清拟转头开了窗,提一口车外的气,清凉直入肺腑,人也就清醒了几分。不睡了,和他们问起了近况。

南小北兴致勃勃和她聊起了自己的男友。“对了,我的男友,你知道吗超厉害的,和你一样,是个男飞——”

“男飞有什么了不起的,”林昊任何时候不忘岔嘴泼冷水,故意高声道:“国内男飞遍地走,女飞才厉害好吗?是不是啊,赵清拟?”

谁也不对南小北的男朋友感兴趣,但彩虹屁夸到耳蜗边儿了,赵清拟深以为意地点头,“会说话你就多说两句。”

“林日天,我不想听你说话,你再开口就赔钱!”南小北跳了起来,旧事重提。

“那水晶球不是说好了一笔勾销?”林昊的名字总被南小北叫得极其下三滥。

“勾销?那是我男朋友亲手从法国带回来送我的,定情物你懂?”

“这种东西国内遍地都是,属于出口转内销的赔钱货。”林昊肉眼却能窥本质,“我改天地摊上送你十个。”

“啊啊啊小拟你不打他吗!”南小北虎虎握拳,将赵清拟拉入战局,“他这人嘴净损,这两年已经除了放屁,嘲讽我的爱情,什么都出不来了。”

赵清拟只显示了帮礼不帮亲:“屁也分很多种的,彩虹屁它不美丽吗?”

……

南小北窒息:“那你倒是夸夸我男朋友。”

“嗯……”赵清拟努力地想,“虽然林昊说他长得尖嘴猴腮、面相薄情,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但他就业好,和我同行啊!”

“……”

行,和赵清拟同行已经是祖上沾光,南小北觉得赵清拟都不用别人的彩虹屁来给她加高光,她自己叉个腰,分分钟就能上天。

“我不觉得你一个学经商的却拒绝了你爸回家学生意的安排转而去学航飞是什么好行业……”南小北赞叹而费解地摇头。

“安全,”赵清拟严肃地地看着她眼睛,总结出来了个词儿,“航飞是世界上,事故率最低的出行方式。”

所以归结起来,反而驾车的风险系数并不低。

赵清悠死于一场车祸。

这个世界上,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车祸,只是在不同的洲际,不同的国度、不同的省份和角落,发生在不同的人身上。只是一年前,那个概率砸中了赵清悠,仅此而已……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摸了黑,林昊给她把行李搬到别墅外的栏门处,剩下的一段路,赵清拟自己拉着行李箱的杆走。

她的家是个复式楼,有个小别院,庭院里那棵老梧桐已经落了不少叶子,靴子踩在上面,叶子咔嚓咔嚓脆裂。大门外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棕朴的大门紧闭,静静伫立。

尽管她进门之前已经调整好了自己冷静的姿态,黑暗中,却还好像有些恍惚的画面无声地朝她迎面而来,与院子里的夜色重重叠叠……画面里有赵清悠的笑脸,和她喊着的一声银铃清亮的“姐”。

赵清拟甩甩头,将钥匙插进孔眼。

赵清拟玄关处换了鞋,行李箱扔在门边没管,径直上楼进了房间,倒头就睡。家里各个房间倒是干净整洁,看样子家政每天都有过来,只是如她所想,家中空无一人。

赵永进应该还在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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