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为什么还不下山?”
我道:“迷了路,不知归途。”
他抿唇,朝我伸手:“我带你出去。”
我攀附他手腕,借他的力从地上起身,左手从后腰摸出一把砍柴刀抵在他胸口。
我问:“你就是霸占这里的妖精?”
他垂眸盯着那把刀沉默不语。
再抬眼时,眼中含泪,泫然欲泣。
我将刀放回去,替他擦干净眼泪,夸他:“有点本事。”
他一愣,有些依恋的蹭我还未收回的手。
我逗弄他:“我把你抓起来好不好?
这样就能带你回我家。”
他眼睛眨了眨,重重点头,耳朵不住抖动,尾巴也欢快地摇起来。
我笑:“妖精都这么好骗,还是只有你好骗?”
他说:“这里只有我一只化形妖精。”
我摸摸他的头,牵住他的手:“走吧,天再黑一点,就真的不好下山了。”
我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他的温顺全是伪装,趁我不注意就将我挖心掏肺,或者等我带他下山,他就吃掉所有村民。
可我想归想,还是决定带他走了。
人算不如天算,他根本无法离开那座山。
我感知到手上一阵灼热,转头望去。
他与我相牵的手无故自焚,白皙的指尖被烤的焦黑,隐隐可见白骨。
我骤然松开,他一时不察,手肘垂落,再想来牵时,就发现——我们之间隔了一道不可跨越的空气墙。
他像被谁用牢笼豢养在这里。
此时他趴在空气墙上,双手握拳一次次锤打,凡是触碰到空气墙的部位,全部被幽蓝鬼焰焚烧。
我走进去却不受阻碍,于是我抱住他让他安心待在原地。
我骂他:“蠢狐狸。”
他搂着我脖子嗷嗷嚎哭。
我摸出衣襟里的金疮药想为他疗伤,他却摇摇头,自己伸舌头一点点舔舐伤口。
他的唾液有治愈功能,伤口很快就痊愈了。
我摸着他的手翻来覆去瞧,虽然一点疤痕也没留下,但他方才那样哭,一定很疼。
我说:“我要走了。”
他摇头说不许。
我亲吻他额头:“我明天再来。”
他怔愣问:“真的?”
我点头:“当然,我已经被你蛊惑了。”
他歪了歪头:“我还没来得及修习媚术。”
我勾起唇角:“我不信。”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我从未缺席过与他的约定。
却在第五年隆冬生了一场大病。
有道士来借宿,观我面相叹道:“小子糊涂,竟与妖为伍。
妖气傍身,阳气稀薄,连寿命将至都不知矣。”
我笑:“那妖纯良无害,他从未伤我。”
道士说:“你寿元折损过半,身上只有一种气息萦绕,若不是那妖,又会有谁?”
我沉默不语,仅让他住宿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将他驱逐。
可我在傍晚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我站在门口愣神。
呢喃道:“狐狸。”
他走过来,将我抱住。
他说:“我很想你,你两天都没来看我,是不是忘记了?”
我没忘,只是我生病了在修养。
而我生病是因为命不久矣。
狐狸啊狐狸,你如何出得来那座山?
当真是吸了我的寿命?
如果你是坏妖,就算不得是我的狐狸了。
我一把将他推开,踉踉跄跄跑到房里拿上一把砍柴刀,刀锋直指他心脏。
我吼他:“滚出去!”
他红了眼,叫我名字:“长风啊,是我,我是狐狸。”
我皱眉:“说的就是你!
坏狐狸!
滚——!”
他眼泪一颗颗珍珠似的滚落,不退反进,坚定朝我走来。
我自始至终没有放下那柄刀。
刀锋割伤他胸膛,鲜血涓涓涌出,沁湿衣襟。
他哭着说:“不要讨厌我,长风。
求求你……”我心软了,不想杀他却不能再忍受他的欺骗。
于是我将刀锋回转,朝向自己。
他瞳孔缩成细线,尖叫道:“长风——!!”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化妖形态,蛇一样的竖瞳,锋利的尖爪和外露的獠牙。
他握住刀锋,铁片割进肉里,却死死不撒手。
他有些茫然无措,因为距离太近,他的尖爪划伤我右脸。
我僵持不下,便扔了刀。
他想凑过来舔我的脸,为我止血疗伤,我将他挡下,平静道:“离开吧,以后也不要来往。”
他神色哀痛,一遍遍问:“为什么?”
我扫过他的耳朵、尖牙、还有尾巴,结果显而易见,我道:“人妖殊途。”
他愣住,而后疯魔狂笑,眼泪流淌不止。
“好。”
他仅是躬身垂头退出门槛,手中鲜血滴落一地,深深看我最后一眼,“叨扰多时,今日一别,想必余生不会再相见。”
他朝我拱手:“望友珍重。”
从那一刻起,我就开始逐渐遗忘一些以前的东西,我记得我曾陪伴一个人五年之久,可我身边空无一人。
我本就临死,没多久便缠绵病榻、了无生气。
在我弥留之际,我看见一只全身雪白的狐狸。
好奇怪,它有三条尾巴。
它趴在我脸侧,呜呜的嚎叫。
它叫的好伤心。
我听见耳边有人言语:“你有什么心事未了?
是想重病痊愈、长生不老还是死而复生?”
我想了想,说:“我想最后看一眼守望山。”
我记得我曾和一人在山脚下有个约定。
至于约定是什么,和谁约定,我都记不清了。
那只狐狸起身舔了舔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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