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没想到,傅昀州会找到她,更没想到,他说要找陆将军,给她解毒。
“先生……是要去找七姐吗?”奚容忍着痛问了一句。
傅昀州“嗯”了一声,一副理所当然。
奚容心一沉,暗自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傅昀州头等大事是找宛瑶,救她,不过是举手之劳吧。
如果真是这样,她更觉不该和他一同走了。
在傅昀州微怔的目光下,奚容强撑起身子坐起来,声音更显虚弱:“奚容不便同行,毕竟……先生也算是我姐夫,若是被人知道,有损你……颜面。”
她从前总幻想和傅昀州永结连理,但此刻她只想和他划清界限。
她不愿他再受别人的非议。
傅昀州从小到大,都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君子。
傅昀州闻言,脸上眼底的担忧慢慢退去,倒是多了一丝怒意。
但是他知道奚容在意的是他和七公主的婚事。
他平复了些许的怒意,放下水囊:“我不会娶她。”
何况七公主也不会嫁,她若真想嫁,也不会等到大婚那日一走了之。
奚容一愣。
傅昀州说不会娶七公主?那不就是抗旨了吗?
先一刻的欣喜而又被忧虑所代替,她紧蹙着眉,苍白的脸上满是掩不住的愁绪。
傅昀州看着她,心中满是不忍,更觉一丝从未有过的愧意。
无论何时,奚容总是将他放在首位,哪怕是在自己生死不知的情况中,她担心的还是他的名声和性命。
他怪她隐瞒,但他怎么去细想过她在冷宫的凄苦。
傅昀州迟疑了一下后,慢慢地伸出手覆上奚容的手,声音低沉:“等你好了,一切有我在。”
奚容眼睫猛地一颤,手背上的温度好像烫伤了她一般。
傅昀州这句似是要让她把一切托付给他似的话让她有些恍惚,甚至认为自己是幻听了。
她不由自主地红了眼,抬眸望向傅昀州。
他眼中再无那如针的厌弃,若不是他这张脸,奚容真的以为他不是傅昀州。
“先生……”奚容噙着泪,心中悲喜交加。
傅昀州将她揽入怀中,任由她靠在他肩头低泣着,心尖儿也随着她的声音一抽一抽。
陆明站在马车外,一脸愁容。
里头的话他也听见了,他也知道傅昀州的脾气,决定了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只是上头有两道圣旨压在他身上呢。
抗旨不尊,傅昀州哪怕不入牢狱,也会被降职,欣贵妃再一动怒多说几句,革职也是有可能的……
陆明叹了口气,只觉他们这些人位高权重,但有时候还不及他们下人来的自由。
四日后的未时三刻,傅昀州和奚容以及陆明赶到了临安。
一路上,奚容有人参丸撑着,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天还有些凉,傅昀州将披风披在奚容身上后让陆明直接去陆府。
陆奕卸任时,谢绝了皇上的所有赏赐,只是命人修葺了一下临安的祖宅。
然而到了本该是陆府的宅子时,陆明见门上硕大的牌匾上写着梁府,顿时就愣了。
傅昀州掀开车帘,也瞧见了,给了陆明一个眼神。
陆明立刻跳下马车,跑了过去。
府门口的小厮见他跑了来,连忙拦住了他。
傅昀州见那小厮摆了摆手,又摇了摇头,心底忽觉有些不安。
“怎么了?”
奚容强抬着沉重的眼皮,这几日虽咳血少了,但因服药睡意倒又多了。
“无事,你先歇息。”傅昀州将被褥往上提了几分,盖住了她的肩膀,“我去看看。”
“嗯……”
奚容阖上眼,扛不住倦意睡了过去。
傅昀州抚了一下她额前的碎发后,轻手轻脚地下了马车。
“少爷。”陆明快步走了过来。
傅昀州看了他一眼,往边上走了几步,离马车稍远一些才低声问:“怎么回事?”
陆明重重地叹了口气:“小的刚才问了,他们说这宅子早在一年前他们家老爷就买了,至于陆将军,他们也不清楚。”
傅昀州眉头一拧,脸瞬时就黑了。
陆奕居然卖了祖宅?
“少爷,现在可怎么办啊?”陆明也有些着急了。
找不到陆奕,别说接七公主回去,恐怕奚容的命都保不住了。
傅昀州看了眼梁府大门,又看向马车:“先找个客栈,一会儿你四处去打听打听。”
“是。”
半个时辰后,等找了间客栈安顿好后,陆明一刻也没歇就又跑了出去。
房内。
傅昀州坐在床边上,一脸凝重地看着还在昏睡的奚容。
他想过陆奕手中没有玉虫草,但没想到现在居然连他人在哪儿都不知道。
手不觉紧了紧,傅昀州心中生了浓浓的自责。
倘若他能早些察觉奚容的反常,亦或是早些明白自己的心意,也不至于让她变成现在这样。
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奚容的脸颊,傅昀州眼底浸着爱怜,嘴角却又弯着一个自嘲的弧度。
“别人说我学富五车、博学多闻,可在‘情’字上,我却远不及你通透……”
“叩叩叩——”
敲门声让他眉头一蹙,见奚容未醒才快步走过去开了门。
陆明满头大汗,气还未顺过来就道:“少爷,打听……打听到了!”
“小声些!”傅昀州阴沉着脸低斥着,“在何处?”
陆明喘了几口气,小声道:“小的刚刚打听到了以前陆府管家的住处,问了管家,他说陆将军现在住在北城外灵桥山脚下的一个小院子里。”
闻言,傅昀州眸色一怔。
隐居山林不像是陆奕的性子,但他也顾不得太多,既然找到了就最好。
傅昀州走了出来,关上了房门,再三叮嘱陆明照顾好奚容后才不放心地离开。
灵桥山。
傅昀州翻身下了马,看着眼前不过三尺宽的小路,他眸光暗了暗。
小路两侧是密竹林,道路从他脚下一路延伸至竹林深处,透过缝隙,他隐约看到一处高墙。
将马拴好后,傅昀州沿着小路走了进去。
七尺高墙正中又扇木门,门上贴的门神像已经泛了白,可以看出有些日子了。
傅昀州抬起手,在那生锈的铜环上扣着。
“叩叩叩——”
铜环和木门碰撞的声音好像在撞在了他心上。
一颗快要提到嗓子眼儿的心不断地期盼着陆奕手中还有玉虫草,哪怕只有一株。
“来了!”
突然,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吱——”
“谁啊?”宛瑶打开门,当抬眼望去,见是傅昀州,原本含笑的脸上霎时阴云密布。
傅昀州万万没想到来开门的居然是她,虽然诧异,但还是行了礼:“七公主。”
宛瑶警惕地看着他,余光看向他身后。
一个人来的?
“你是奉命来找我回去的?”她将门合上只剩下拳头大的缝隙,随时准备把傅昀州拒之门外一样。
傅昀州完全能感觉到宛瑶的抗拒,然而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找她。
“陆奕呢?”他问道,语气带着掩盖不住的急切。
宛瑶一愣,而后又以为皇上打算治陆奕的罪,“嘭”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回去告诉父皇,要么拉着我的尸体回去,要么就拉着我和陆奕的尸体一起回去!”
这回换傅昀州愣了。
他与宛瑶不过只有几面之缘,人人都说她性子刚烈,现在一看,刚烈不假,但也太过鲁莽。
“公主,我只是找陆奕。”傅昀州秉着性子,握着拳竭力克制脾气,“救奚容。”
宛瑶闻言,又是怔了怔。
恰时陆奕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一身玄色春锦长衣,身形修长却不文弱,俊脸刚毅却不失温和。
唯一不足的是他右脚有些跛,走起路来像是右腿短了一截一样。
宛瑶立刻上前扶着他,秀眉一蹙:“你怎么出来了?”
“是谁啊?”陆奕问道。
“……傅昀州。”宛瑶语气里满是嫌恶。
陆奕下意识地以为是旧友造访,但想起宛瑶和傅昀州的婚事,心猛地一揪。
“叩叩叩——”
傅昀州听见了陆奕的声音,又扣了扣铜环。
“陆奕,我找你是为了求一样东西。”
陆奕愣了愣,在宛瑶的搀扶下走去开了门。
自从他卸任回乡,两人便再也没见过面,现在见了倒没觉得多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