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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湛寂到藏剑山庄的时候,已经算是晚的了。



湛寂与我暂别,他总归是要回空明寺的。



巨大的汉白玉平台上人满为患,穿着各色宗派服饰的弟子们聚在一起。一个个眉眼意气风发,我收回眼抱着剑懒懒地靠在一旁。



我正阖目想着我的越春剑和这个山庄有什么关系的时候,却冷不丁感觉有谁伸手往我这边推。我下意识地睁眼,越春剑鞘打上那人的臂膊与脸。



吃痛的哀嚎声响起来,我看见阔别已久的小师弟受疼地捂着手,又感到脸疼了去捂脸。狼狈得我想笑。



小师弟有名字,陆寻,陆家的嫡长孙,一脉单传惯出的小祖宗,十岁被检测出灵根天赋,被师父收为徒弟,多年来吃喝玩乐,却凭着天赋照样到了金丹。按他的话来说,不努力修炼,那就是要回凡间去当王爷的。



我从前念着他心性少年,非黑即白也算意气,可黑白颠倒、意气用错了的时候,可真是像刀子割心般的疼。



他大概也没想到我废了灵根,当初连活命都可怜的人还能反应这样快。



陆寻缓过来,忍着疼直起腰来。他穿着长虚门蓝袍云纹的弟子服,只是脸上还存有一道被打出的红痕,不免滑稽。他瞧清了我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似乎不经意地松了口气,到底还是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仍然不免厌恶情绪。



「你怎么也来了,不是灵根都没有了吗?瘴气入体好全了?」看我身强体壮活蹦乱跳的模样,他还是嘴硬加上一句,「倒是你命硬。」



瞧瞧,这就是我五年的好师弟,原来他们也知道,被剥去了灵根、被瘴气缠身、修为散尽的人冒雪下了山,十有八九是会死的。



我冷淡地一抬眉:「与你何干?」



陆寻噎了一下,气急道:「要不是师妹看见你来了,托我过来问候一下你,你以为我会和你这个废人多言吗?」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见到楚谣遥遥地冲我一礼,眉间花钿绮丽。



我也冲她笑,提起越春剑遥遥致意,一截半露的寒光与金佛花交相辉映,我是同她说:



我们,不死不休。



我也有道,走的是快意恩仇。



楚谣脸色微变,云鬓上的珠钗摇摇晃晃。她还没说话,陆寻倒先急了,到底是顾忌着没再上手推我,斜飞入鬓的眉气得挑起来。



「你冲小师妹举什么剑?她好心叫我来看你,你是不是知道了她已经结成金丹,更加郁结气愤了?」



噢,原来她已经金丹了,真快啊。我在长虚门的时候,每日每夜地修炼,总是忧心我这等天赋,还未修炼到金丹怕就已经老死了。



这点动静已闹得周遭都看过来,窃窃私语里夹杂着「越春」「楚谣」,这两个名字碰撞在一起,也必定说的不是好话。



却看见陆寻的脸色发白,疼得陡然出汗,右手僵硬得握不住剑。



我回头看,白玉台高,谢长卿屈起一条腿懒散地坐在栏杆上,背后是鸿蒙而上的渺渺云气。他喜着玄衣,衣袂正好当风,恣意地在长风里微动。他眉眼比山水还像画,眼尾的红色却染了十分的戾气。他垂眼含笑,怎么瞧都是股嘲讽的味道。



「天下的话都被你说尽了。要赶人的是你们,来挑衅的是你们,要施舍怜悯的还是你们。」来人居高临下地望着陆寻痛苦不堪的神情,嘴角勾了个带了冷意的笑。



「——十足十的道貌岸然。」



白绥瞧见一片混乱,才知道这小师弟又去找麻烦了,匆匆赶到,正见到这场闹剧,向谢长卿拱手道歉,说是陆寻冒犯了前辈,希望谢长卿能手下留情。



谢长卿懒散地笑,长指轻轻一点,从袖中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



陆寻这才好受过来,也知晓谢长卿的功力深厚不好惹。白绥看向我,神色莫辨,大约刚想说些什么。



就听见谢长卿极嘲讽的一声嗤笑。



白绥就要带着陆寻告退。



我被这样讽刺,却再没有当初气愤难过的模样,却少不了要再问一句。我平静地问陆寻:「你十岁那年才入门,不过修炼两年就筑基,我那时连练气都艰难,却还是为你高兴。你不喜欢叫我师姐,可我却实实在在地把你当师弟,为你守着隔壁峰主炼药数天,等他练好第一炉安元丸,巴巴地来给你。你性子比我讨喜,满门的人也喜欢你,可我那时为什么不害你、不记恨你?你和楚谣都一样,我固然平庸,为什么我要单单记恨她?」



陆寻本来脸色就发白,听了这话,大概也想起了什么,嘴巴嗫嚅着,到底什么都说不出来。



等他们走后,我才慢慢走到了栏杆前,长风把我的发丝吹动,仰起脸看谢长卿。



「你看,我说到做到,我没死,活得好好的。」



上次一别,我还记得他说下次见我前,叫我可别死了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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