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景在倒退,傅景琛却始终没有回复。
转眼间,到了腊八节。
远在11000公里,要22天轮渡,有14个小时时差的芝加哥。
沈言欢坐在阳台上,血一点点浸透她淡蓝色的上衣。
她浑然不知是的望着漆黑的夜空,脸色苍白如纸。
时间把她所剩无几的生命一点点掏空,只留下一副无力的躯壳。
今天是沈言欢来芝加哥的21天。
傅景琛依旧没有给她任何消息。
这些天,沈言欢把他拉黑后又放出来,不断重复,可对方却好像根本不知道。
又或许,他早就不在乎……
和以往一样,沈言欢收到了不少人群发的祝福消息。
只有韩盛和温晓棠一如既往的问她在哪儿?
沈言欢看着,最后给温晓棠发了信息。
而温晓棠看到消息,立马回了电话给她。
“死丫头,你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我担心的都快疯了!”
听着好友的哭腔,沈言欢眼眶有些酸:“我在芝加哥散心。”
温晓棠浅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我差点找傅景琛要人了。”
那天的采访她也看到了,除了想去撕烂傅景琛虚伪的脸,也替沈言欢不值。
沈言欢不言,只是默默听着温晓棠说着最近国内发生的一些事。
唐染胜诉了,现在是人财兼得。
挂断电话后,沈言欢更难受了,刚止住的鼻血又流了出来。
带的药已经吃完了,这边也没有卖,只能硬扛过去……
也只有这时候,她才发现等人真的会上瘾。
又过了半个月。
国内已经过小年了。
沈言欢躺在床上,努力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水。
却在触碰到时整个人滚了下去,额头磕在柜角,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一地。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沈言欢艰难爬起来,拿过手机,但看见“琛哥”的备注时,眼神一怔。
时隔35天,男人的声音依旧。
“最近怎么样?”
沈言欢心头苦涩,扯着带血的嘴角:“我很好。”
她顿了顿,声音越渐嘶哑:“琛哥,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等……”
傅景琛的话还没说完,沈言欢就听到那边传来唐染的声音:“景琛,我穿这件去见叔叔阿姨可以吗?”
刹那间,她的喉咙像是被无数针刺过。
因为是地下恋情,傅景琛从没带她回过家,更不用说见父母。
“等我忙完这里的事就去接你。”
挂断了电话,傅景琛看着一边试衣服的唐染和一众队员,目光深邃。
因为比赛获胜,唐染提议去他的老家游玩。
他想也是时候说清楚了。
风吹进房间,寒意入骨。
沈言欢攥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血一滴滴砸在地板上。
她仰头望着灯光,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浮上心头。
是将死之人对离去的宁静。
今夜,沈言欢疼得睡不着,连呼吸也越发急促。
她忍着剧痛打电话给了温晓棠:“晓棠,我后天应该要回国了,你能去机场接我吗?”
温晓棠疑惑她话里“应该”的字眼,但也没多想:“好。”
电话挂断,房内又陷入一片沉寂。
一团的腥甜卡在沈言欢喉咙,咳不出咽不下。
她看着外面,眼皮越来越重。
也许是因为回光返照,四年来发生的事情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中重演。
沈言欢无处可说,只在私人微博写了下来。
“其实,我和琛哥在11月22日分手了……”
她眼眶一红,纠正过来:“应该说是他单方面放弃我……”
指尖的微颤让沈言欢打字总是出错,不断地删改。
“和他在一起四年,到分手后,我才知道那声爱称从来不是我。”
“小染,小言,两个听起来毫无分别的名字,代表的却是爱和不爱……”
“琛哥说,等他忙完就接我回去,我一直等,可终究是等不到了……”
当完成最后一个字,眼泪已经爬满了沈言欢整张脸。
视线的模糊让她错把属于FHY战队的官方账号当成私人小号,点下了发布……
沈言欢靠着床尾,鲜血溢满了她的嘴角和鼻尖。
她一直自己已经不惧怕死亡了,可看到那么多的血,她慌了。
沈言欢笨拙地擦掉血,求救般地给傅景琛打去电话。
一通……
两通……
整整十一通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她最后的力气也消耗殆尽,攥着手机的手重重垂落在地板上。
沈言欢涣散的双眼慢慢阖上,再没了声息。
死寂的房间,她掌心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哦?”那边声音瞬间有些玩味,但还是答应下来,“三天后给你消息。”
傅景琛还是照常回到了战队忙碌。
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因为网上舆论发酵得势头越来越迅猛,每天战队基地外就守了不少人。
傅景琛全当没在意,总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手机发愣。
直到这份宁静被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打破。
办公室的玻璃门被人从外推开。
唐染急匆匆走进来,开口便问:“景琛,网上的事你还不打算出面澄清吗?”
然而傅景琛没有任何回应,甚至都没有回头。
唐染打心底不适应这样过分冷漠的他,好像牵扯到关于沈言欢的事情,他都变得有些反常。
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在她心头油然而生。
她压着情绪,柔声提议:“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只要你出面说和沈言欢没有任何关系,我再找……”
“不行。”傅景琛想也没想的拒绝。
唐染心一顿,下意识质问:“为什么?”
傅景琛没有回答,只是丢出了句:“做好你经纪人的工作就行。”
唐染眼底掠过丝嫉恨,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攥着不甘愤然离开。
她刚出办公室,几个队员就一窝哄围了上来。
“唐染姐,傅队怎么说?外面的记者都吵翻天了。”
“对啊,照这么下去,咱们战队的脸面往哪儿搁。”
面对满脸着急的队员,唐染迅速恢复平常的温柔:“放心,我来解决。”
几天后。
温晓棠终于结束了手上的诉讼案赶去机场。
又一次给沈言欢拨去电话。
然而依旧和前十几通一样石沉大海。
看着被自动挂断的通话,浓烈的不安在温晓棠心底漫延开来。
正值新年,机场来往的旅客很多。
人流来往,温晓棠却依旧没有看见那一抹熟悉的人影走来。
她再看确认了航班信息,又在接机口等了许久。
一直不见人,温晓棠的心一点点悬了起来。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她拿出手机再次拨打沈言欢的号码,一条微博推送消息突然弹了出来。
震撼人心的标题,立刻让温晓棠瞪大看了眼。
她连忙点进去观看,竟才发现是沈言欢用自己的官方账号发来一条微博引起的这起事件。
明明一字未错,评论下却全是维护傅景琛的辱骂评论。
太同步了,就像是有人买了水军规划好了一样,连这个标题都取得想是这么回事。
容不得她多想,温晓棠立刻给沈言欢打去电话。
谁知她刚准备拨号,下一秒,就收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温晓棠犹豫了几秒,还是按下了接听键:“您好?”
一道温润的男声从手机中传了出来:“这里是芝加哥医院,请问您是沈言欢小姐的朋友温晓棠吗?”
“医院”二字让温晓棠呼吸一滞,顿觉得这个电话来得那么巧,却又那么的不合时宜。
“是,她现在在哪儿?”她急切问道。
“沈小姐正在我们医院接受抗癌治疗,方便的话,请来芝加哥医院一趟吧。”
接下来的几天。
芝加哥的大雪也终于有了转小的迹象。
朦胧的冬夜里,灯光下的雪花飞絮。
傅景琛孤影单行,一人站在医院的走长廊窗边,目光远远望着病房里的一切。
而病房里,黎明正在为沈言欢做检查。
沈言欢表现很乖巧,递到手边的一堆花花绿绿的药丸,也毫不犹豫的干咽下去,看起来就像是已经逐渐习惯了治疗。
半小时后。
黎明沈言欢做完检查出来,刚要走,就迎面被一道人影拦住了去路。
“医生,言欢的情况怎么样?”
黎明闻言一顿,合上手中的病历本,抬眼看着眼前的傅景琛。
他表情突然严肃:“不容乐观。”
“虽然最近沈小姐,哪怕现在接受治疗,也只是杯水车薪,还要尽快找到匹配的骨髓。”
傅景琛表情一滞,说话不觉紧张了起来:“现在芝加哥还没有匹配的骨髓吗?”
黎明轻声叹了口气:“没有,如果再没办法骨髓移植,沈小姐可能活不过半年。”
傅景琛心口一窒,有那一瞬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说完这些话,黎明又收到了其他病患的消息,快步离开。
寂静的长廊独留下傅景琛一人愣在原地。
他透过窗,看着病床上消瘦不已的沈言欢。
有那么一刻,他恍然想起了贺西周的话,眼前的沈言欢和五年前对电竞充满斗志和沈往的沈言欢全然不一样。
病痛在她脸上留下的尽是憔悴,早已经失去了曾经天真烂漫的模样。
傅景琛看得心里莫名不适。
这会儿,手边的电话响起。
傅景琛收回视线,看着来电的陌生号码,他犹豫了几秒,而后接通。
紧接着,话筒里便传来周贤急切的声音:“队长,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傅景琛沉默了一瞬,薄唇微掀:“我暂时回不去。”
周贤惊讶不已:“可战队怎么办?”
“战队暂时由季川来管理,我在芝加哥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傅景琛回着,视线落在病房里沈言欢那张苍白的脸上。
“可是队长,如果你再不回来,FHY战队就要解散了!”
傅景琛一怔:“怎么回事?”
“因为战队状况不佳,高层内部出现矛盾,觉得FHY已经没有了利益价值,如果你再不回来,等赞助商撤资平台解约,战队就真的要解散了。”
傅景琛蹙眉:“投资方那边我会来联系,你们跟着季川为春季赛做准备,办完事情我会立刻回来。”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然而这时,病房里传来沈言欢低柔的声音。
“晓棠,我想喝水……”
傅景琛靠在的身形一顿,想到跟着贺西周离开的温晓棠,这会儿也不知道去多久。
斟酌半响,他迈步走进了病房里。
沈言欢表情一顿,俨然没有想到走进来的会是傅景琛。
看着他神色自若的倒了一杯水递来,她颤了颤眼眸,没有选择接过。
只是问他:“你为什么还没走?”
将水杯放在了桌上,傅景琛又重新坐在了她的床边:“等你什么时候康复,我什么时候离开。”
“这次,我不会在把你一个人芝加哥。”
沈言欢一愣,回忆起那段孤独的时光,好像一下子耗失了许多对傅景琛感情,只剩苦涩。
她回避着傅景琛视线,语气疏离又冷漠:“晓棠呢?”
大概是习惯了以前沈言欢的乖巧和顺从,他莫名不适应现在沈言欢对他的态度。
压下心里的情绪,傅景琛沉声回:“和贺西周出去了。”
沈言欢瞬间沉默下来。
温晓棠是放弃工作跟着她留在芝加哥的,自己在国内还有不少工作都搁浅了下来。
所以最近几天,她也常听到了温晓棠电话不断。
“有不方便的可以叫我,我一直都在。”
随后,傅景琛就坐在沙发边,一言不发。
有必要的时候,他也会帮她解决所有的不便。
午后。
沈言欢收到了温晓棠的电话。
“言欢,听黎明说今天傅景琛在你身边陪你的是吗?”话筒里,温晓棠满满都是对她的不放心,“他没做什么别的事情吧?”
“没有,不用担心我。”沈言欢扫了眼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傅景琛,又对电话那边的轻声回着,“一会儿我会劝他走。”
没有任何回避,如同故意让他听见。
坐在沙发上的傅景琛脸色一沉,没有打断她们的电话。
“上次来芝加哥的时候,走得太匆忙了,签证期也就能让我待一个月,所以我让贺西周陪我去了一趟延长签证期,言欢,别给他留面子,我马上就回来了。”
沈言欢乖顺回应,没聊一会儿就挂了电话。
直至夜深,她再次身体的疼痛唤醒,手指刚一动,就碰到了趴在床边的傅景琛。
发觉他还在休息时,沈言欢本能的咬紧牙关没有出声。
缓缓起身从桌边掏出药丸干咽下去。
许久,压抑的疼痛驱散。
沈言欢坐起身来,看着一旁傅景琛宁静的睡颜。
这场面,像极了沈言欢在昏迷后做过的一场梦。
原来现实的傅景琛也可以对她温柔,也很照顾。
不过这份温柔到底是因为感情,还是愧疚。
她分得很清楚。
犹豫了半响,她还是拿起一旁安置的被单,轻轻盖在男人的身上。
这时,原本放置在男人身旁的手机传来一声响动。
沈言欢余光不经意间扫过去,手中动作一僵!
只见亮起的屏幕上,显出了唐倩发来的一句话:“景琛,爸妈已经帮我们把婚期定好了,就在五月七号,我等你回来娶我。”
沈言欢看着那条短信,有一瞬间,好像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
唐倩和他已经订婚了?!
她怎么都忘记了,傅景琛心里放不下的始终是唐倩,而不是她……
不一会儿,手机铃声又开始响起。
这次终于惊醒了沉睡的傅景琛。
他茫然摸过手机刚回应一句,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睡意全无。
沈言欢将他的情绪收尽眼底,微微蜷紧手心。
阻隔了电话那边的声音,傅景琛看着沈言欢,轻声留下一句:“我晚上再来看你。”
而后,他拿着手机匆匆走出病房。
从始至终,沈言欢都没有回答。
只是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心里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一连几天,不知是不是温晓棠守在她身边的原因。
自那天以后,她再也没有看见过傅景琛。
化疗的过程很漫长,也很痛苦。
沈言欢抵不住那疼痛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病房。
刚动了下身体就袭来一阵刺痛感,她忍不住倒抽口冷气。
温晓棠听到声音,一下惊醒过来,连忙起身在沈言欢后背垫了个枕头。
看着那毫无血色的脸,她眼里都是心疼:“还痛吗?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沈言欢摇了摇头:“没事,习惯了化疗也就不觉得疼了。”
温晓棠鼻子有些发酸,生病的分明是对方,现在却还反过来安慰自己。
“是不是傅景琛照顾的那天又说了什么刺激你的话了?”
沈言欢低垂着眉眼,没有在说什么。
“放心,这几天你都不会再看见傅景琛了,现在战队的事情早就够他忙的了。”
温晓棠为她小心捻好被褥,也没看清沈言欢眉眼里的情绪,“要不是你之前在微博上爆出,估计现在国内都不知道他会是这种人!言欢,你做得对,就该给他点颜色看看!”
“什么微博?”
沈言欢抬起头来,越听越不对劲,尤其微博曝光的事情,她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在大众下做过这样不利于傅景琛的事情。
“是你自己发的,难道忘记了吗?”温晓棠拿出手机点出了相关报道,递给了她,又安慰道:“言欢,以后战队的事情你再也不用管了,退役了就好好治病,别想太多。”
沈言欢点开了自己的官方微博,很快就有一句话跌入眼帘:“其实,我和煜哥在11月22日分手了……”
这是她准备在私号发的话,而下面都是成千上万条辱骂的评论。
沈言欢脑海轰然一声,久久没有回神。
温晓棠劝说:“你还年轻,养好的病依旧可以重返赛场,就算没了FHY战队又怎样,你那么厉害也不怕没战队找你。”
沈言欢泛白的嘴唇颤了颤,看着自动熄灭的屏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没有反驳温晓棠的话,因为只有自己明白,FHY对她而言,早已经包揽了她整个电竞青春……
沉默蔓延,让病房越发显得压抑。
沈言欢有些受不住这份窒闷,叫温晓棠推开了紧闭的窗户。
冷风一阵阵灌入,她好像才找到呼吸。
温晓棠看着一直沉默出神的沈言欢。
整天陪在她身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有心事。
“言欢,你还在沈傅景琛吗?”她忍不住问。
沈言欢摇了摇头,望着窗外纷飞的雪,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温晓棠有些担心沈言欢会被冷风吹出好歹来,走过去关窗。
接着,就听沈言欢的声音轻轻从身后飘来:“晓棠,我们回国吧。”
次日。
傅景琛从中餐厅买完沈言欢以前爱吃的饭菜,径直前往芝加哥抗癌中心。
这段时间他一直忙着战队事情,已经有几天没给她打过照面了。
每次晚上过来的时候,沈言欢都已经休息,他也不便多打扰。
然而就在开门的刹那,房间里空无一人的安静让他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出现在视线里的并不是沈言欢那张憔悴的脸,而是几个在收拾床铺的护士。
傅景琛的表情一僵,连忙上前用英文询问:“住在这里的病患去哪儿了?”
整理床铺的护士闻言,抬头回答:“沈小姐已经出院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清早的时候,听说是国内有急事先走了。”
傅景琛长睫微微一颤,拿手机给沈言欢打去电话。
不管多少次,对面永远是无法接通。
他又给温晓棠打去电话,结果还是一样,他已经被永远拉黑了……
傅景琛缓缓放下手机,转身离开病房。
在路过一个垃圾箱时,他将手中的饭盒丢了进去,掌心握拳,攥得指骨直响。
出了医院,他的电话又再次响起来。
傅景琛缓了缓情绪,接起电话,接着就听见那边季川的训斥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