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公子,你醒醒!”
头痛欲裂,浑身酸楚。
耳边响起两道女子焦急的声音。
刘铮艰难睁开眼睛,我这是在哪里?
古香古色的卧房,雕龙飞凤的屏风家具,地上铺着极品的波斯地毯。
红杏闹春帘,八宝呈祥桌,墙上挂着名贵字画,紫檀雕花柜里陈列着各种极品朱玉古董。
自己则躺在叫做“宁夜安梦”的奢华床上,妥妥一股富贵逼人的气息,迎面而来。
“这是什么套房?”
刘铮记得自己还在加班,身为二十一世纪的一只996社畜,他在持续七天七夜加班之后,终于有种要猝死的感觉。
然后……
“公子醒了!快来人啊!”
旁边一个妙龄少女,欣喜若狂。
轰!
大量信息涌入脑中,刘铮瞬间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穿越到了一个叫“龙炎王朝”的朝代。这一世,他也叫刘铮,生在凉州。家父乃是凉州首富刘大豪。
这个世界在三国之前的历史,是和刘铮所熟悉的历史轨迹相同的。但在三国后期发生了改变,魏取代汉室之后,很快就被龙炎王朝的谢氏所灭,然后各种历史乱入。一直延续千年至今,现如今的龙炎王朝。
而刘铮,身为刘大豪的独生子,从小备受宠溺,锦衣玉食,奢侈至极,挥金如土,纨绔成风。在刘大豪用百万白银捐来一“乡候”爵位之后,更是开始无恶不作,一天变着一个花样玩,导致声名狼藉,他所到之处,鸡飞狗跳,小孩止啼。
总之,这刘铮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
“造孽啊!这样的好日子,竟然不珍惜!”
刘铮捶胸顿足。
这不妥妥一个富二代吗?
之所以被自己穿越过来鸠占鹊巢,是因为这个古代的刘铮,在凉州诗会上大醉,被一群纨绔怂恿,出尽洋相,最后竟然作死动手摸了太守之女陈若诗!
这还了得?
太守千金的仆役三大五粗,把刘铮给揍得头破血流,直接当场昏死过去。
这一昏不要紧,刘铮来了。
“公子您小心……”
看到刘铮起身,四个婢女小心翼翼上来,一人扶着刘铮后背,一人托着刘铮双脚,其他两人则是分别扶着刘铮双臂。一时间四个美女温软香玉,皮肤嫩滑,少女味儿扑鼻,刘铮如在梦中。
“公子您口渴吗?”
“公子小心啊!”
等到刘铮坐起,一婢女已经端过来红枣银耳汤,用精致的银色调羹,小心翼翼给他喂着。
一人扇风,一人擦汗捶腿,一人喂汤,一人剥水果。
神仙般的日子!
刘铮一脸享受,心中已经狂喜。上辈子自己是996社畜,甚至因此猝死。这次是老天爷要补偿自己吗?
直接一个超级富二代开局,简直不能再梦幻。
“老爷来了!”
这时,一人恭敬叫道。
其他婢女也纷纷停下手中动作,静立一旁。
风风火火间,一大胖子跑了进来。
刘铮也站起来,还没说话。
胖子已经一把抱住他,眼泪止不住地流:“可怜吾儿啊,小小年纪遭受那般皮肉之苦,这陈家老贼,当真可恨!”
刘铮吓了一跳:“父亲慎言,那可是太守大人!”
和太守陈平比,人家是正儿八经985博士出身,那刘大豪这乡候,就是纯粹的函授文凭了。这个官本位的时代里,最忌讳的就是阶级之分,以下犯上。以言获罪者不在少数。
“父亲您别伤心,大不了以后铮儿不再这般胡闹了就是。”
刘铮赶忙道。
刘大豪嗟叹一声:“为父伤心的并非吾儿胡作非为,为非作歹,为富不仁,无恶不作……这些都是吾儿本性,坚持本性实属难得,为父欣慰!”
刘铮被这肥硕的身体紧紧抱着,差点喘不过气来,脸色已经黑了一片。这是夸我还是在骂我?
“那父亲您……”
刘大豪愤然道:“儿啊,只怕以后我们这穷冬天意似奢华,白壁明珠剩作花的日子,暂时要偃旗息鼓了啊!你昨日之行,那陈老贼抓住不放,这次恐怕……”
刘铮一愣。
这是什么情况?
刘大豪正想解释。
此时院中喧闹声响起,刘铮甩开刘大豪,小跑出去。到了院里,不少府兵气势汹汹,喝五吆六,刘家诸人发出惊慌抽泣之声。
“刘乡候何在?”
“执太守令,着你今日之内拿出百万粮钱,以应前方战事之需!因刘乡候账目短缺,前来助你变卖家产!贵公子人神共愤之恶行,便可酌情处理。”
“乡候爵位暂时保留,以待日后观其德行定夺!”
那校尉冷面宣读,整个刘家哀鸿遍野,抱头痛哭。
刘铮凌乱在风中。
这是什么意思?富二代半个时辰体验卡?
我可以穿越回去吗?
开始以为,开局就是梦幻,现在看来,开局就是破产?
百万白银!
前段时间,刘大豪刚刚拿出超过一半家产,买了一个可以世袭的乡候爵位,伤筋动骨。但为了给自己儿子谋个前程,刘大豪也拼了。
今日又是百万?
不变卖家产,哪里去凑?
刘家庄园,占地十几亩,苏杭园林设计,假山流水,楼阁亭榭,汉白玉的小桥,青石路蜿蜒崎岖,美轮美奂。
平日,这是别人羡慕不得的住所,凉州第一豪宅。
而今。
这刘府一片狼藉,凉州兵横冲直撞,毫不怜惜这些宝贝。
“前朝青花瓷一对!”
“上好檀木雕花柜一双!”
“和田玉貔貅摆件一个!”
“《水墨兰庭》一幅,真迹!”
那校尉记着账。
“都给我小心点!这可是我罗家的东西了,刘乡候,先行谢过了!”
“这幅画是我王家的!”
变卖家产,凉州不少富商纷纷过来捡便宜,这些东西,都以折半价格出手。每宣读一件,刘铮和刘大豪,都跟着浑身一颤。
钱啊!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刘铮才刚刚享受了片刻奢华,倒也没那么难受,但是今天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他心中怎不内疚?
“父亲……”
刘铮想宽慰几句。
谁想刘大豪却反过来先安慰他:“吾儿不必自责,不就是钱财这些身外之物吗?赚钱这种事情,对为父来说,有手就行!”
他压低声音:“吾儿放心,知你过不惯清苦日子,为父给你留了后手!”
“什么后手?”
刘铮眼睛一亮,莫非柳暗花明又一村?
刘大豪颤颤悠悠,从自己裤子里,掏出一个钱袋,趁人不注意塞给刘铮,道:“咱家变卖都不够百万两的,随他们去折腾!总不能把我庄园也抢去,那老贼就太过分了!为父担忧铮儿你没钱挥霍……嗯,没钱度日,偷藏五百两现银给你,铮儿省着点花,给为父半月时间,为父定可东山再起,重回凉州首富,届时铮儿继续你的挥金如土,为父既然生你养你,便要给你衣食无忧!”
“父亲……”
刘铮嘴角一抽,眼眶却是热了起来。
且不论这三观是否正确,刘大豪宠子之心,天地可鉴。
刘铮脑中瞬间万念。
龙炎王朝,乡候,爵位,首富……
因为自己恶行,爵位现在都处于“假释”状态?
这个时代,爵位地位,确实比钱还要重要!
必须要先想办法,把爵位给保住!
刘铮深深吸了口气,问刘大豪:“父亲,这陈太守,平日最喜好什么?”
刘大豪奇怪看着儿子,旋即色变道:“铮儿可别胡闹,为父骂他老贼,是因他钱财方面需仰仗我。他可不会给你半分面子啊!”
“父亲但说无妨。”
刘铮道。
刘大豪道:“龙炎文风大盛,这陈平老儿当然最喜诗词歌赋。是哩,那凉州诗会可不就是他搞出来的?铮儿你醉后撒尿之举,颇得为父之风啊,哈哈哈哈!”
刘铮抹去一脸黑线。
诗会?
记忆中,诗会将持续七天,是凉州一年一度的盛会。
现在三天过去,他还有机会!
“熙儿,给我更衣!”
刘铮淡淡道。
叫了几声,不见回应。这才反应过来,他现在已经不是富家子,而是穷光蛋。那婢女也被当成“财产”,假手于人。
自己换上士子着装,戴上方巾,手中折扇一把。
铜镜中,一个粉面书生出现。
刘大豪眨眨眼:“铮儿你这是……”
“父亲,咱去诗会再观摩观摩?”
刘铮折扇一开,数不尽的风流。
刘大豪脸色大变:“铮儿切莫胡闹,你再闹,为父爵位都要没了!好好,只许观摩,不可惹事,更不可饮酒,如何?”
经不起刘铮一脸委屈,刘大豪只能应下,但约法三章是必须的。
两人马车都没有了,步行出去。
一路上,刘铮也有心观察这个世界的一切,凉州在大西北,土地贫瘠,气候恶劣。但却因此造就了这里的民风彪悍,战斗力强。凉州毗邻沙漠,自古出悍马,骑兵更是天下驰名。
唯一让刘铮摇头的是,凉州实在是太贫瘠了!
在这里,农作物收成大多不好,民众艰难度日。
街上大多都是灰头土脸,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人们,以刘铮现代人的标准看去,这些民众比乞丐都好不到哪里去。
“龙炎王朝,我来了……”
但不管如何,刘铮再世为人,胸中还是荡起阵阵豪气。
折扇一开,风流潇洒。
却在凉州诗社吃了个瘪。
“又是你?你家没有茅厕不成?”
“刘家恶徒来了,关门放狗!”
“乱棒给我打出去!”
几个家丁看到这父子二人,当即棍棒乱舞,杀气腾腾。
凉州无水,那常出现在后世小说中的花船摇曳,泛舟湖上的浪漫场景,自然不会出现。但龙炎王朝文风大盛,各地文人骚客诸多。为了每年的文人各种聚会活动,凉州府建造诗社,事实上相当于一个酒楼性质的场所,毕竟古人有诗无酒,便少却诸多快乐。
每年诗会,无数文人蜂拥而至。
这个世道的文人,图的就是一个名气。
在时局纷乱的时候,名气就相当于前程。
往年不少文人才子,诗会一举成名,登堂入室,直接成为官身的佳话不在少数。凉州制下三十个城池,足足五百多万人口,但凡识点字的人,几乎都来了。
听说诗社旁边的客栈,早就爆满,来得晚了,只能住在马厩里。
今天赶早,诗会还没开始。
这时正有几个穿着华丽的公子哥联袂而至。
“秦大才子,今日气色怎这般枯槁,痛煞小弟也!”
“啊!张才子,不敢不敢。昨夜偶得佳句,仿若天赐,愚兄心中惶恐,连夜品读,待诗成已是天明,惭愧惭愧……”
“噢?可否读来让吾等品鉴?”
“将军立城东,壮士会挽弓。挂旗迎风展,大炮轰轰轰!”
众人惊叹,掌声雷动。
“好诗,好诗啊!”
“果然是浑然天成,秦公子大才!”
众人欢声笑语,携手而入。
刘铮听得目瞪口呆,有些佩服这些人的脸皮之厚,果然哪个时代,文人都靠互相商业吹捧才是?
“听见没有,赶紧离开,别想混进去!”
家丁恶狠狠看着两人。
刘大豪为满足儿子心愿,舔着脸笑道:“这位兄弟,行事何必如此拘泥?我们只是进去看看,放心放心,小事儿小事儿……”
说话间,他拿出一个钱袋,偷偷塞到家丁手里。
那家丁一摸,银子飞快入兜,咳了一声:“我晓得了,刘乡候定是想来跟太守大人致歉,此心可鉴啊。但切记不可惹事,进去吧。”
两人连忙答应,终于混进来。
这诗社规模着实不小,厅堂之中,足可以坐得下数千人,这里早就备好桌子点心米酒,文人讲究席地而坐,此时已有数百文人才子,个个神采飞扬,信心满满,不少人满脸陶醉,互相吟诗对唱,一眼看去,文采横溢者有,浑水摸鱼者有,潇洒俊逸者有,放浪形骸者也有,场中十分热闹。
随便找个角落坐下。
刘铮看得啧啧称奇。
昨夜这个“刘铮”,竟然可以在这么多人面前“撒尿”?这心理素质和脸皮,也着实十分了得。
很快,几千人陆续到场。
“太守大人到!”
这时,太守陈平一行人,姗姗来迟,所有人眼光狂热站起来。陈平府上参事三个,另外其间还有一个穿着杏黄色衣裙的女子。
此乃太守千金,才女陈若诗。她年仅十六,却是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秀色绝俗,浑身自有一股高雅轻灵之气,在凉州这样的地方,竟依然肤如凝脂,面如白玉,眉如远山,眸似秋水,巧笑顾盼之间,皆是风情。
饶是看惯了现代美女的刘铮,此时也是呆了。
这就是被他摸了屁股的才女?
值!
百万两白银,值了!
更何况那些才子文人,一个个和打了鸡血一样,拱手齐声道:“鄙人(草民)XXX见过太守大人,见过太守千金!”
各家报着各家名字,生怕别人听不到自己名字,好不热闹。
陈平呵呵笑着:“诸位不必客气,既然在诗社,那我们就都是诗文同好同僚,尽兴即可!”
“诗酒同乐,天下幸事!”
众人轰然应诺,纷纷落座。
这时,陈平身边一个参事站起来,道:“诸位公子,今日诗会和前几日不同,众所周知,太守千金正值双八年华,爱好诗词歌赋,对天下才子学士十分倾慕。愿在今日借此诗会,觅得良配佳婿,诸位公子可要努力了!”
全场哗然。
诗会选婿?
这个噱头有点大了,但凡对自己有点信心的才子公子哥们,兴奋得脸都红了。
能娶了陈若诗,岂不是意味着平步青云?
更何况,陈若诗本身就有着凉州第一美女才女的各种头衔。
刘铮也没想到,竟然来了这一出,他本来只想来诗会“一鸣惊人”,取得陈平好感,保住便宜老爹的爵位。但现在看来,显然自己这是来砸场来了?他不由偷偷看着那边的陈若诗,这个女子果然非同一般,面对这么多人狂热的眼神,脸上没有丝毫羞赧,依然巧笑倩兮,颇有大家之风。
刘铮不禁惭愧,自己竟然亵渎如此美人,活该被揍被罚!
一白衣才子,站起来,风度翩翩笑道:“请问大人,如何评比?”
“哇!白公子!”
“莫非是凉州第一才子,白楚峰?”
“天,他已是官身,竟然也来了?”
人人看到此子,纷纷惊呼。
白楚峰折扇一开,傲然笑着,毫不顾忌炽热的眼神:“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陈小姐待字闺中,鄙人自然也有机会。”
“不知道我不是凉州人士,是否有机会呢?”
这时,又一个潇洒俊逸的公子哥站起来。
“这是……”
“世子殿下!”
这人来头不小,乃是汉中藩王雍王的儿子,谢康成!
那边坐着的陈若诗眼睛微亮,陈平频频点头微笑,看来对这两人都很满意。
全场嗡嗡作响。
这种大神一来,他们哪里还有机会?
那参事道:“评比分为三轮,第一轮,由太守大人出题,现场作诗。先到者得,取前百名!第二轮,由王大学士出题,取前十。第三轮,由陈小姐亲自出题,取头名!”
“如果头名,陈小姐看不上呢?”
一人问道。
全场点头,这个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现场花甲之人不在少数。
至于头名会不会看不上陈若诗?
这个几乎不用去考虑。
参事继续道:“如果取得头名,非是小姐心仪之选,那太守大人,会奖励答应头名一个可满足的要求!”
听到这个,在场文人才子兴奋无比,纷纷摩拳擦掌。
刘铮偷偷问刘大豪:“老爹,咱要赢了,娶她还是拿回爵位?”
刘大豪惊诧看着自己儿子,并未注意他这称呼,倒吸一口气:“铮儿,你脑疾还没好全?”
他这儿子什么货色,他还不知道?
私塾坊间烟花之地花钱买几首诗用来装场面还行,让他参加这等角逐,那岂不是天人说梦?
“铮儿啊,咱不说好了只看热闹的吗?再不济趁别人不注意,先吃个饱咱就走,为父钱袋里可是一文钱都没有了,待你娘亲回来之前,咱家里可是揭不开锅了啊!切莫惹事,切莫惹事啊!”
刘大豪一手点心,一手馕饼,大快朵颐劝道。
活脱脱一饿死鬼投胎,哪里有首富风采?
他们本就过街老鼠,不被陈平看到还好,看到岂不是又是一翻凌辱?
刘铮撇撇嘴,看你那点出息!
“第一轮,开始!”
参事道。
太守陈平笑道:“凉州多雪,那我们便以‘雪’为题,诸位开始吧!”
现场有人脸上一喜,风花雪月这些题目,对这些诗词爱好者来说,就和学英语的韩梅梅和李磊那般简单。平日里谁不珍藏自己几首佳作?
一白发苍苍老者站起来,摇头晃脑:
“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好!”
全场叫道。
刘铮也点点头,确实是一首好诗。
这老头儿,应该是来谋取一个前程来了。
那白楚峰淡淡一笑,缓步走出:
“剑外从军远,无家与寄衣。
散关三尺雪,回梦旧鸳机。”
众人微愣,旋即大声喝彩。这首诗比刚才那个还要好,凉州多和蛮人作战,写出了边塞将士的卫国情怀。
尤其太守陈平,频频点头,看来对此诗评价甚高。
这凉州第一才子,果然不寻同常。
看白楚峰发威,那谢康成微微一哼,一脸酝酿之意,而后摇头晃脑:
“晨起开门雪满山,雪睛云淡日光寒。
檐流未滴梅花冻,一种清孤不等闲。”
这首诗,也有不少人叫好。一种孤冷的气质,迎面扑来。更是让陈若诗,都多看了这谢康成一眼。
“吾儿想试试?你且等片刻,为父我认识几个在场私塾老学究,待我过去买几首来,你好挑选,取前一百,来得及,来得及……”刘大豪看儿子跃跃欲试,心想他能怎么办,尽力止损啊,说着就要起身。
刘铮听得哭笑不得,一把拉住自己这个便宜老爹。
这时,那些才子都争先恐后,念出自己作品,上面三个参事,和陈平陈若诗,都各自做着评比。
有人得偿所愿,有人遗憾落选。
眼看一百首就要凑齐,刘铮站起来,大声一咳嗽。
然而,谁都没注意到他……
看那群人还在争抢,他怒摔手中酒杯,大展刘家公子纨绔之风,这下所有人齐齐看来。一些人看到是刘铮,纷纷一脸怒容。
尤其是那一向淡然的陈若诗,更是气得站起来,纤纤玉指怒指刘铮:“你这登徒子……”
“恶贼,你还敢来?”
“来人,给我拿下!”
刘铮深深吸一口气,张口念道。
“江上一笼统。”
众人都是一愣,旋即哄堂大笑。
这个纨绔是要作诗?
“然这是何物?”
“登徒子也会作诗?”
在场鲜有不认识刘铮这个败家子的人,故而皆都出言不逊,摇头嘲讽。甚至几个私塾老者,更是对着刘铮跳脚大骂有辱斯文,看来昨天的事情,还是给这些读书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那陈平看到刘铮的时候,也是一脸阴沉。
“井上黑窟窿。”
刘铮继续念。
这句近乎白话文的诗句,更是让不少人捧腹。如此打油诗,也登大雅之堂?
“黄狗身上白。”
“白狗身上肿。”
全场。
倏地一静。
一双双震惊,不可思议的眼神,无言看向刘铮。
“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陈若诗默念几遍,目露异色。
陈平也不可思议看了刘铮一眼。
全场都呆了一下。
这首诗妙啊!通篇写雪,却是没有一个雪字,然而“雪”的各种形态却是活灵活现,尤其最后的一个“肿”字,更是相当传神,堪称点睛之笔。本色拙朴,风格别致。听起来虽简单,却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
看着这些人的呆愣,刘铮颇为得意。
这可是前世打油诗的鼻祖!
天底下第一打油诗,就是这首。虽为打油诗,造诣却是很深,并不比刚才那些诗弱几分。然而这个世界却是没有的,于是刘铮发挥“拿来主义”,糊弄这群人,绰绰有余。
“好!”
“好诗!”
不少人识货的人,纷纷称赞。
陈平眼睛微微一眯:“刘乡候可在?”
早被自己儿子突发神威吓了一跳的刘大豪听到太守喊自己,大汗淋漓站起来:“太守大人,小的在!”
陈平呵呵一笑:“哈哈,你我多年好友,何必拘束。你这儿子好胆色啊,我若把他赶走,岂不是说我堂堂一太守肚量太小?”
“继续吧!”
刘大豪心中各种谩骂,多年好友,坑我百万银钱?这话自然万万不敢说出来。
“若诗觉得呢?”
陈平看向陈若诗。
陈若诗如刀子的眼神,剐了刘铮一下,微微一哼坐下,不再为难。她才不信这个纨绔败家子,能闯过接下来的一轮!
“好,百名已足,接下来,第二轮!”
刘铮之后,又有几人入围,前百名兴高采烈,似乎前程可见。
这第二轮,则由太守府的王学士出题,王学士是一个白发老头,捋着胡须呵呵笑道:“所谓水为酒之骨,酒为诗之魂。今日大家欢聚一堂,便以‘酒’为题,各自发挥吧!”
酒?
刘铮白眼一翻。
果然听到“酒”这题目,陈若诗那贼拉犀利的眼神,再次瞪向刘铮。看来昨日酒后洋相,是会被这个女人一直记恨在心了。
这次是那小王爷谢康成率先站了起来,傲然笑道:“这次容我先拔头筹!”
“雨中禁火空斋冷,江上流莺独坐听。
把酒看花想诸弟,杜陵寒食草青青。”
这小王爷文采斐然,作诗总往孤冷的方向走,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讨好陈若诗,但他确实成功吸引了陈若诗的几番注目。
那白楚峰也站起来。
“清香裛露对高斋,泛酒偏能浣旅怀。
不似春风逞红艳,镜前空坠玉人钗。”
这首诗意境不俗,竟是比那小王爷的都要强上不少。
接下来的几十个人,都没前面两人出彩。然后,所有人都看着刘铮,眼神不言而喻。他们都觉得刚才刘铮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要么就是花钱买来的诗,谁能相信,一个纨绔败家子,突然就文采大涨?
酒?
刘铮微微一笑,负手而立。
喝酒作诗,就这?
他突然开始感激起来自己初中的班主任来……当年是他拿着戒尺,迫使自己熟背下那唐诗三百首,宋词五百首。
现在看来,都是本钱啊!
他拿起一杯酒,咕咚入肚,哈了一声,大声吟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
全场皆静。
一双双眼睛中的眼神,难以言说。
这是……词?
啪的一声。
陈若诗手中筷子,不由落地。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好!”
“这……”
“好词!”
这首词自然不用说了,意境优美,毫无瑕疵。
人人都听得如痴如醉。
现场几千人,同时举杯大喝。诗会的气氛,都被刘铮这一首《水调歌头》给带到了一个巅峰。陈平也惊疑看来,但也不忘举起手中那杯酒。
“我欲斗诗一百篇,金陵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刘铮意犹未尽,渐入佳境。
突然他觉得眼前这一切很有意思。
既然要玩,那就玩大。
昨天诗会撒尿,今日诗会扬威。
从癫狂这个方面说,岂不是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太白酒后天子呼来不上船,那岂不是比当众撒尿还要大逆不道,更加癫狂?
突然,他有点喜欢起被自己鸠占鹊巢的“刘铮”来。天下人不懂你,我懂!
又是一首?
而且又是好诗!
不少人倒吸一口气。
众人听得酒性大起,纷纷叫好。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换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刘铮完全停不下来了,虽然手中这浊酒,比起后世的白酒来,味道差了太多,但他并不在意。想起前世一条九九六社畜,但那毕竟是自己的人生……而今,再也回不去了,只有一醉方能告别过去,开启他的新生。
其他人,听得这一首一首惊为天人的诗句,以前却没听过,自然再也不会怀疑刘铮这个败家子的文采。只是他们在想,莫非以前,这个小子是在藏拙?
而更震惊的,其实是陈若诗。
这个登徒子为什么这般有才?谁都知道,陈若诗是凉州第一才女,对这诗词歌赋最为痴迷。
那为何昨日醉酒和今日大醉之后的表现,却如此大相径庭?
莫非只是想占自己便宜?
想到此节,她不由啐了一口,那张一直保持着淡然的脸上,闪过一道红晕。
“好诗!”
“公子大才!”
“我宣布,第三轮正式开始!”
前十名已经毫无悬念,而且刘铮还是以绝对优势排名第一。
刘铮这时,却是已经无所谓了,笑呵呵坐在那里,神色坦然。
在这一刻,他仿佛彻底和眼前这个不熟悉的古代融为了一体。他就是刘铮,刘铮就是他!
目光齐聚陈若诗身上,她却眼神复杂地看着刘铮。
这登徒子今日好似不同以往,恰好她又宣布选婿。若是让他赢了,那岂不是?五味杂陈的陈若诗没注意,自己眼神在刘铮身上停留太久了。
这让谢康成和白楚峰,同时开始敌视刘铮。谁能想到,今年诗会竟然冒出来这么一匹黑马。本来两人走到哪里,都是受人追捧的才子,现在却被刘铮这个败家子给抢去风头!
“陈小姐请出题!”
白楚峰忍不住了。
陈若诗思索片刻,轻启朱唇,没有丝毫扭捏:“既然事关选婿,那便逃不脱一个情字,大家便以‘情’为题,题材不限,自行发挥。”
众人皆笑。
果然女子,论及诗词,都逃不离一个情情爱爱。
情诗。
在场大概无人不会。
听到这个,白楚峰大喜,谁都知道,他一向以写情诗著称,刚才听到选婿,心中早有应对。
“别梦依依到谢家,小廊回合曲阑斜。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酷怜风月为多情,还到春时别恨生。
倚柱寻思倍惆怅,一场春梦不分明。”
“好!”
“应景!”
以诗代柬,写和情人梦中相聚,难舍难离,幽怨凄迷,让人听得感同身受,如歌如泣。
看来最后一轮,都要拿出大招了。
谢康成冷冷一哼。
“别来半岁音书绝,一寸离肠千万结。
难相见,易相别,又是玉楼花似雪。
暗相思,无处说,惆怅夜来烟月。
想得此时情切,泪沾红袖黦。”
竟然是一首词!发端处开门见山,道尽相思之苦,相对于白楚峰的深闺怨情,谢康成这首词,更显大气,其中略带家国之风,更能显示谢康成“皇姓”身份。无论从哪个方面讲,这首都在白楚峰那首之上。
又有人站起来。
“泪纵能乾终有迹,语多难寄反无词。哪信身在情难自,长问少君一寸思!”
这首也算少有佳作。
“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
一首接着一首,质量都是十分上乘。
然后。
就又剩下刘铮一人了。
刘铮挠挠头,为什么轮到他,全场气氛都会跟着变化呢?
关于爱情……
这实在是太多了。
陈若诗的秋水眸子,异彩连连看着刘铮,嘴角泛起讥讽之意。
这种常年流连于烟花之地的货色,哪懂什么爱情?
刘铮倏地看向陈若诗,大胆与之对视。
爱情么?
他在前世,倒是有一个前女友,可惜,也只是前女友。
既然坑我百万钱。
暂且拿你当素材吧。
刘铮微微一笑,一边踱步,一边轻声念着。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啊!”
陈若诗捂着小嘴,神采飞扬。
其他人也是一愣,旋即听得如痴如醉。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那白楚峰脸色疾变。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谢康成一脸挫败。
然而几杯酒下肚的刘铮,完全停不下来。
他哈哈大笑: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轰!
全场如遭雷击。
陈若诗不由站了起来,看着刘铮那炙热神情的眼神,她仿若梦中……
“思时候,忆时候,时与春相凑。
把酒祝东风,种出双红豆。
鸦啼门外柳,逐渐教人瘦。
花影暗窗纱,最怕黄昏又。”
全场都晕了,有人第一时间拿出纸笔,疯了一样记载。
这人……
陈若诗听得芳心剧震。
“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
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数千个人,都麻木了。
此时看着刘铮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今生未必重相见,遥计他生,谁识他生?缥缈缠绵一响情。
当时留恋诚何济?知有飘零,毕竟飘零,便是飘零也感卿!”
全场,跪坐之人,纷纷起身,大呼小叫,甚至有人捧着其中一首,痛哭流涕,老泪纵横,一仿若这一诗道尽半世情,十年寒窗皆望尘……
诗会,乱了。
千人百态,举杯大呼痛快。
刘铮一边环顾一边吟诗,嘴角夹带着傲视群雄的笑容。
还有谁?
还有能打的吗?
这下,就连陈平也呆呆看着刘铮。
这可让他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