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攥紧手中的诊断检查单,耳畔又回旋起主治医生说过的话——
“肿瘤已恶化,尽早通知你丈夫吧。”
丈夫?
鹿可清想起那个在海城叱咤商圈的寒哥,心底涌上一抹无尽的涩意。
看着无名指上微微暗沉的戒指,她拿起手机熟练地拨通何司寒的号码。
铃声响到底,传来接通的声音。
“寒哥。”
她轻声唤道,想努力寻找一抹安心的慰藉。
“有事?”何司寒清冷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来。
鹿可清心口一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看着电影宣传单上相拥的恋人,转了话头:“最近有个新电影上映了,有时间一起去看吗?”
“乖,公司事情多,我抽不开身。”何司寒的嗓音带着几缕温和。
鹿可清正要说话,却听得听筒那端传来一声女人的娇嗔。
她呼吸一顿,连带着胸口一阵沉闷。
“寒哥,今晚你会回来吗?”她戴着戒指的手紧攥着检查单,有些硌得疼。
电话那端一阵窸窣声,半响才传来何司寒心不在焉的嗓音。
“晚上再说,我先忙去了。”
听着手机那端传来的忙音,鹿可清脸色一阵阵发白。
何司寒是在忙公司的事还是做别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一个公司老板,怎么可能连续加班半个月都不回家?
鹿可清有些僵硬地将手机放回包里,扶着冰冷的扶梯慢慢往外走。
大雨瓢泼,天空阴沉得好像随时都能塌下来。
明明是立夏的五月,鹿可清却忍不住裹紧身上的外套,驱寒莫名的冷。
淋着雨到家后,她换了身干衣裳,开始熬煮中药。
医生说西药需要配合化疗一起服用,化疗需要家属陪同,而她……
鹿可清收敛心底的涩意,眼泪却止不住的爬了一脸。
六年前大学毕业跟着何司寒来这座城市,从此她的世界便只有他一人。
可现在那个男人从早到晚都不见人影,这硕大的城市于她而言,早没了当初的温暖。
正在这时,门锁传来一阵动静,一身西装的何司寒走了进来。
“什么味儿,这么难闻?”他蹙眉看向厨房中的女人。
鹿可清有些慌乱地打开排气扇,但满屋子的中草药味依旧弥漫。
“寒哥,只是一些调补身体的中药……”她解释道。
闻言,何司寒朝鹿可清走去,担忧看着她:“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吃药?”
鹿可清看着他,耳畔不由得回想起之前电话里传来的女人声音。
“我不舒服。”她轻声说道,带着一丝苦涩。
何司寒顿了顿,脸上的担忧之情荡然无存。
“清清,我不喜欢你每次都装病装可怜。”
他俊朗神色染上几缕不耐,走到灶台边将火关掉。
“寒哥,我……”
鹿可清僵在了原地,满屋子苦涩药味萦绕,何司寒竟然会觉得自己在装病。
她从来都不知道,被所爱之人言语中伤竟是这般钝痛。
何司寒觉察到了鹿可清情绪的不对劲,视线落在她苍白消瘦脸庞时,不由得一怔。
这个女人怎么瘦了这么多?
看着灶台上的中药罐,何司寒有些闪烁地收回了目光。
“真不舒服的话,我明天带你去医院做个体检,别胡乱吃药。”
他敷衍地关心了一句,转身进了卧室。
鹿可清看着紧闭的房门,低低的喃声道:“你怎么就不问问,我有没有看过医生……”
周围一片寂静,耳畔里只有雨水敲打着窗户的声响,淅沥中透着悲凉。
深夜,鹿可清再三确定身上没了中药味才进了卧房。
床上的何司寒已经闭目睡着,暖黄的床头灯映得他俊朗面庞染上一层温和。
鹿可清坐在床畔,小心而又轻柔地抬手拂过他的五官。
何司寒骤然睁眼,眸底一片清明。
鹿可清看着他深邃眼眸中自己清晰的倒影,忍不住轻声开口。
“寒哥,最后几个月别在外面玩了,成吗?”
鹿可清站在缴费窗口排队,关于医生提出的化疗建议,她还是想再考虑考虑。
从前身边有寒哥,她吃太多的苦受再多的痛都不怕。
可现在……
鹿可清看着从妇科门诊走出来的何司寒,还有他身侧小鸟依人的女人。
她的胸口像被烈火灼烧,突兀的痛意一寸寸蔓延,绵延无边。
时隔两年,纵使听到他再多的绯闻,但第二次亲眼所见,锥心的痛意比当年更甚。
鹿可清呆呆看着那并肩走远的两人,手指有些不听使唤的拿出手机拍了照。
有些事,该面对了。
她深吸一口气,拨打了何司寒的电话。
“寒哥,你在哪?”电话刚被接通,她就径直问道。
“在公司,怎么了。”何司寒嗓音一如既往的好听。
但听筒那边的嘈杂声,和鹿可清这边传来的如出一辙。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你了。”她轻声道,眼中尽是失望。
电话那端半响才传来何司寒的声音:“都老夫老妻了,还说那么矫情的话。”
闻言,鹿可清的喉咙像卡了刺,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久久的沉默后,何司寒似乎有些心虚,语气缓和了不少。
“我今天忙完会早点回来陪你,先挂了。”他压低着嗓音,怕被人听见一般。
看着被挂断的电话,鹿可清只觉心中一片凄凉。
寒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脸不红心不跳的对我撒谎成了一种习惯?
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鹿可清。”高航打招呼道。
鹿可清回头,看着面前带着金丝眼镜框的男人定了定神,迷茫过后是惊讶。
“高航?你怎么也在海城?”她不可思议问道。
高航是鹿可清的高中校友,高考后两人联系渐渐减少,在她结婚后更是再无往来。
多年不见,他身上的儒雅气质让鹿可清差点没能认出。
短暂的寒暄后,鹿可清知道了高航是自己主治医生高雯的哥哥,更觉得不可思议。
世界真小,小到十多年前的好友竟然是这样一种场合重逢。
他是医生,她是患者。
“以后我陪你做化疗。”高航看着她手中的药袋,字里行间带着不容抗拒的语气,“不管怎样,活着最重要。”
鹿可清扯了扯嘴角,心底五味陈杂。
活着最重要,可她活下去的盼头又是什么呢?
突然,鹿可清鼻腔内又一阵热流翻涌。
她连连仰头,但鼻血还是流了下来。
“我扶你坐下。”高航连忙给她止血。
处理好后,高航依旧不放心,执意要将鹿可清送回家。
车停在小区门口,鹿可清苍白的脸色带着一丝虚弱:“谢谢你,高航。”
高航握紧方向盘,认真道:“下次做化疗我来接你,不许拒绝。”
鹿可清微愣,有些无力的笑了笑。
送走高航后,她转身回家。
本以为又是一室冷清,却看到沙发上坐着面色阴郁的何司寒。
“送你回来的那个男人是谁?”他的语气带着隐忍的怒意。
鹿可清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高航送自己回家被何司寒瞧见了。
“朋友。”她轻声回应道。
“你在海城什么时候有了开玛莎拉蒂的男性朋友?”何司寒话语中,戾气极重。
鹿可清正换着鞋,听得何司寒的话只觉心中一钝。
想起刚才在医院看到的那一幕,她心底的不甘和酸涩一并涌了上来。
“那你呢?你在海城又有多少个女性朋友?”
何司寒瞬间噎住,看着鹿可清那明镜似的眼眸,一时不敢直视。
“那些都是逢场作戏为了工作而已,你少冤枉我。”
鹿可清嘴角扯出一抹失望的弧度,将手机里的照片调出来递给他看。
“陪女人去妇产科,也是工作?”
何司寒永远都不会知道,妇产科对鹿可清而言意味着什么。
因为他们曾有过一个孩子,却死在了两年前,鹿可清第一次看到他跟别人在一起的那天。
何氏大厦。
鹿秋萍看着‘何氏’二字,捏紧了手中的文件袋。
她正要进去,手机传来铃声,是何司寒打来的电话。
“姑妈,清清又不接我电话了,她跟您在一块儿吗?”
“昨天我在气头上跟她说了很多重话,姑妈您替我跟她说声对不起,我忙完公司的事就去接她回来。”
鹿秋萍听着男人真诚的话语,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
“我就在你公司楼下,见面说吧。”
何司寒一听,放下手机立马亲自下楼将鹿秋萍带进了总裁办公室。
“姑妈,清清没和您一块回来吗?”他看了看鹿秋萍身后,眼底闪过一抹失落。
鹿秋萍面色平静地扫过办公桌上的婚纱照合影,再将视线定格在何司寒身上。
“今天我来只问一句,你还爱清清吗?”
何司寒怔了怔,没有任何迟疑的点头。
“清清是我初恋,我们从大学一路走到现在,我爱她胜过爱我自己。”
说着说着,他猛地想起自己在外面逢场作戏有的那些绯闻,语气虚了几分。
“这阵子工作比较忙,清清可能觉得我变了心……但是我真的没有,姑妈,你帮我跟清清说说好话,我以后都会对清清好的,一定。”
他紧张说着,如当年那个身无分文徒有血气方刚的少年一般小心翼翼。
鹿秋萍认真看着他,想看透他看似真诚的神情到底掺了几分虚伪和敷衍。
似乎,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毕竟鹿可清时日不多,最后的时间里,她应该得到一份完整的爱。
“好……”
鹿秋萍从文件袋中拿出鹿可清的病历本,准备将她的病情全部告诉何司寒。
‘咔哒’
正在这时,办公室内的休息室门从内打开,身穿睡袍的苏瑶瑶走了出来——
鹿秋萍神色一僵,怒不可恕!
“何司寒,这就是你说的爱?你把我们家清清当成什么了!”
何司寒心一慌,心底的恐慌晕散了出来。
“姑妈您听我解释……”
鹿秋萍怒气冲冲地从另一个文件袋中拿出离婚协议,狠狠甩在了桌上。
“离婚,马上离婚!”
再次听到离婚两个字,何司寒深褐色的瞳孔急剧收缩。
眼见一旁的苏瑶瑶还愣愣站着,他直接劈头盖脸怒吼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滚出去!”
苏瑶瑶眼眶一红,什么也没敢说,抿着唇从办公室后门离开。
何司寒拿起桌上的离婚协议,当着鹿秋萍的面一页页撕成粉碎。
“清清这些年只有我,她离不开我的……”
“我逢场作戏没把握好度,是我不对,但我也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何司寒说着,赤红眼眸中带着慌张和愧疚,还有几分失去理智的凌乱。
“姑妈,我真的错了,以后我都会一心一意对清清好……”
鹿秋萍看着他,失望透顶的神情中再无一丝涟漪。
“没有以后了。”她的沫丫头,已经没有以后了。
何司寒一噎,满腔未尽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
“清清跟我闹,您也要陪她一起闹吗?”他有些口不择言。
“闹?”鹿秋萍不敢置信看着何司寒,当年那个顶着大风大雪来讨鹿可清欢心的青年,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文件袋中厚厚的病历本和检查单狠狠砸到男人的脸上。
“你说闹,那就是闹吧。”
“你这种喜新厌旧的男人,配不上我家清清。”
尖锐的纸角划过何司寒脸颊,刮出一道血痕。
他吃痛的拿起纸张一看,赫然是一张癌症晚期的诊断书!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
鹿秋萍拿起来一看,是医院的来电。
她心一紧,颤抖的手划过接听,不慎触到了免提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