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巷子里,只有月亮高高地悬在天上,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
巷子很长很长,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往前走,走了很久很久,却好像无论如何都走不到尽头。
3我想起十六岁时,父亲母亲逼我嫁给对面街上的一个肥头大耳的屠户。
年长我将近十岁的屠户咧嘴对我笑着我:“你放心,我攒了些银子,你嫁过来,专心打理内宅,三年抱俩,我养你。”
我吓得连夜翻墙,带着我的胭脂箱子,离家出走。
我身无分文,白日里靠摆摊给人梳妆为生,可那时我的手艺的确不精,大家也只觉得新鲜,即使我梳妆一次只要一文钱,也很少有人找我。
夜间,我只能睡在破庙里。
有一日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发现有人摸我的手,吓得从梦中惊醒。
睁开眼,便看到一脸脏兮兮的乞丐在对我坏笑。
我惊慌失措地逃出破庙,刚好赶上落榜后深夜出来散心的贺言铮,他吓走了乞丐。
彼时,他一袭青衣,温润有礼,“小姐,你且安心睡去,后半夜我守着你,护你安全。”
我被吓醒已再睡不着,于是便和同样失眠的他一起聊天。
天上的明月高悬,我们就那样静静地坐在破庙前,看着月亮。
他说,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高中状元,为官为宰,能够报效国家,实现自己寒窗苦读数十载的夙愿。
我说,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上京城里最有名的梳妆娘子,给人梳一次妆,就能挣数十两银子。
希望我一生都凭借自己的本事而活,不依附他人,不看他人脸色,不用在后宅中靠生孩子,养孩子,照顾婆母在丈夫手中小心翼翼地讨生活。
他说我不仅长相貌美,更是他一生中只见过一个的奇女子。
不久后,他求娶了我。
他说他会像珍视他的理想那般,珍视我的理想,理解我、支持我,一生守护我,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看我得偿所愿。
于是,我答应了他。
刚成婚的那三年,我们也有过一段举案齐眉的日子。
白日里,他读书,我去街上摆摊给人梳妆,回去后,婆母做好菜等我们一起吃。
他会在婆母催我们生孩子的时候,让我偷偷喝避子汤,他说他固然想要孩子,但是夫人更重要,他不想让孩子阻挡我实现自己的理想。
我也会用自己一文一文攒的所有钱去给身体不好的婆母找大夫。
三年后,我在上京城逐渐有名,给人梳妆一次开始收一两银子。
而他也高中状元。
同样是这一年,我有了身孕,我们搬进了上京城里新买的宅子。
那般幸福的日子,一直过到如今。
我一直以为,他与旁的男子都不同,他是世间少有的良人,会无条件地支持我、爱我,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会像其他男子那般想着娶三妻四妾。
可我错了。
人在穷困潦倒,没有选择时,自然说会自己不要三妻四妾,否则他连我这个妻子都没有。
如今他觉得自己好过了,有本事了,自然再不甘心只有我一个。
4最后,我找了一个客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宿。
天亮时,我带着写好的和离书回了府。
我回府后发现,贺言铮已经光明长大地将叶清和接了回来。
她看到我回来,满脸得意地睨了我一眼,“铮哥说你在家里很无趣,在外面找别的人倒放得开,所以他不喜欢你了。”
说完,她又凑到我的耳边小声说:“其实你与旁人厮混,是我找人传出去的,那日铮哥是为了给生病的我找大夫,才去得迟了,调戏你的人也是我找的。”
“不过如今我已经光明正大的进了府,就算你把这些话说给铮哥听,他也不会信你。
没有夫君恩宠的女子,在后宅中终究是不好过的,姐姐以后可得小心谨慎些。”
我想起那日醉酒的男子,抬手在她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连我一个女子看了,都有些动容。
这时,贺言铮正好下朝回来,他轻轻地吹了吹叶清和的脸,冷沉着脸看我,“我以前竟不知,你如此善妒、恶毒。”
我自嘲地笑了笑,将和离书递到他手中,“你放心,无论我多么善妒、恶毒,以后都不会再同你有半分干系。”
贺子麟跑出来,看到和离二字,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柳星颜,你一个商贾出身的女子,能够嫁给在朝为官的爹爹,已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难不成你真的要去外面找你的野男人。”
我望着自己十月怀胎,九死一生生下的孩子,当初是我觉得贺言铮能高中状元,有才华,所以这些年才几乎没有管过他的功课。
如果我早知道,他会被教成这个样子,我宁愿一开始就喝一碗落胎药,不生他。
贺言铮眉眼里都是怒火,“你既已是贺家妇,便休想再和离,贺家只有死人,没有和离。”
“又或者,你按照大庆律法,去衙门领七十庭杖便可和离。”
从前有妇人要和离,五十庭杖便已被打死。
“我宁愿被打死,也不想再做你的妻子。”
婆母急匆匆赶来,“柳星颜,你怎么如此不知好歹?
快些回屋子去好好反省,莫要再在这里丢人现眼,惹人笑话了。”
我不知父亲母亲是如何知晓的,他们这时也赶来了。
父亲什么话都没有说,便在我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出嫁前,你母亲就是这样教你侍奉婆家的?”
母亲流着泪,眼里有心疼,却还是对我说:“颜儿,你这样做,要是让别人知道,我和你父亲还怎么有脸见人?
我倒是无所谓,可你父亲毕竟是一个男人,要脸面的。”
“他要是要脸,就不会同隔壁寡妇不清不楚地纠缠。”
“今日我就算去衙门被打死,我也要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