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华阴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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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华阴姬珩
  • 更新:2022-09-13 05:11:00
  • 最新章节:从前有座华阴庙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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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打翻了酒碗,呆愣愣地重复一遍:「华阴?她不是死了吗?」行止君立刻转过了身,眉眼尚且还柔和:「华阴?」我一点点扫过去宾客上的人,要我如何说呢,我的徒弟打翻了酒碗愣神,我的母亲于上首喜悦地观礼。见到我之后,神色都变得不大好看了,甚至怕我对桑榆做些什么,十分警惕地看着我,瞧,他们也并不是记不得我,只是不愿意见我了。

《从前有座华阴庙》精彩片段

行止君挡她不住,她拿去遮脸的扇子,精致流苏下面容与我果然有七分相似,眉间少一粒朱砂痣,生得要更娇气一分。她眼眶微红,笑了一声:「原来是你啊。」



行止君握住了她的手,蹙眉安慰道:「桑榆,你不是她。我从前就和你说过,你在我这里是独特的、活生生的。」真动听的情话。



她翘了翘嘴角,却还是慢慢走下了阶梯,走到了我的跟前,一寸寸地打量着我的面容,那目光有如实质般从我脸上刮过,她几乎是带着恨意说道:「若不是你,行止神君、重光上神、长辛一族他们怎么会注意到我,我本来自在地生于桑榆之地,却因为生得像你,被他们困于身侧,我还天真地以为他们喜欢我天真善良,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这副面容像极了你。



「这一百年,就算修为一日千里又怎么样,就算他们已经真的付出真心了又怎么样,这本该就是我应得的,可是你怎么能懂我这份屈辱。梦醒之后,我发现自己不过是替身。」她眼眶含泪,用羽袖遮住了唇。



人间供奉的香火,不可估量的修为,原来在她眼里,不过都是羞辱。



她咬牙,香腮滚泪。我往前一步,还没说话呢,却中了一道术法,脊骨蓦地一弯,疼得我面色发白。我从前的徒弟站了起来,皱眉道:「华阴,你闹够了没有。」他大概也没想到这样浅显的术法还能打中,可是我从那一场大战中能活下来已经是竭尽全力了,神力散得七七八八。



他长得越发开了,已是银鞍白马的风流少年,却将我教习他的术法回击给了我。



桑榆一扬手,在我脸上挥了个巴掌,我被打侧一边,却见她掉了眼泪。



「这一巴掌,解不了我的恨。」



这一巴掌,若是放在一百年前落下来,我华阴都不需要自己动手,我身前身后有无数人要替我挡住。如今这些人都在冷眼旁观。一百年对于神仙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梦,然而我始终不清楚,我何至于落到这种田地。



我没站稳,晃了晃,擦去嘴角的血迹,十分羞辱地落在我的心上。我抬眼看上首的母亲,轻轻唤了声:「阿娘。」



现下我如此受辱,她却一声不吭。等了又等,却听见她温和地瞧着桑榆,说着责备我的话:「本来你归来也是好事,可是今日是桑榆的大婚,你不该这样闹腾。」



可怜我自始至终不过说了一句话,一眼一眼看过去,见到的全然都是横眉冷对的模样。谁能想到百年前的华阴上仙,那样的风光,不过隐退了百年,就被极南之地的一个不知名小仙给替代了。



我问桑榆:「你用着我的脸,占着我身份的便宜,你怎么敢恨我?」



桑榆咬着唇,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似乎想不到我这样羞辱她,扬起了手,就要再打我。



我冷冷瞥她一眼,平静道:「我是华阴。你敢?」



我是昆仑山上最有天资的弟子,出身西洲边最纯净的蓬莱一族,五百岁就历劫当了上仙,人间瘟疫、大旱发生,每每都是我亲历人间解决祸患,人间庙里供奉我乃是天经地义,连我百年前险些身死道消,都是为了天下苍生,谁给她的胆子来打我?



桑榆的手踌躇了一下,连行止君都缄默了。却听见有声音传来:「怎么不敢,师姐消失了一百年,说不准是堕魔了,天上哪还有华阴?」大风带着极寒的灵力刮过,我重伤未愈,神魂不稳,一时间竟然灵台混沌痛苦。我的师弟长辛缓缓走出,一地的桃花都被风吹散。



「天上只识桑榆,再无华阴。」他受不了桑榆受委屈,就要从我身上给她讨回公道来。



长辛一族的法力向来阴寒,我神魂忍受的乃是十二分的痛楚,却还要挺直了脊梁,环视了四周,脸上还残留着疼痛,不过区区一百年,天上只识桑榆,再无华阴。



我忍受百年孤寂、重塑神魂回来,所见不过信徒另奉神明、亲人背离、好友相弃、道侣执手她人。



长辛一双桃花眼却看紧了我,我与他对视久了,却觉得目眩神迷,有什么东西从心里撕裂开,穿破血肉纷涌出来,我痛得站不了,跌落蜷缩在地上,冷汗连连。



「瞧,师姐果真入了魔。」他笑盈盈道。



行止君将桑榆护在身后,我艰难地看向自己的手,果真有黑气一丝一缕地漫出,形容不堪,像极了入魔的情形,我痛得张不开嘴,可我分明知道,我没有入魔,一切不过是长辛作的鬼。可却半个字都辩解不了,因着这九重天,再没有人肯为我华阴说一句话。



我咽下翻涌上来的一口血,平静道:「世上还有华阴,只是华阴和你们,再没有半分关系。」



长辛俯下身,噙着笑说:「师姐话说得太早,如今你这般情形,也该先入了牢、审过再说。不过在此之前,先断了师姐的筋骨,以免横生事端。」



我被术法桎梏得动弹不得,眼睁睁见到他伸出手来,我难得有这样无望的时候,却见到从我身上涌出的黑气里凝出极黑的墨色,此前从我身上散出的黑气像是遇到了恶主般颤颤巍巍地要散去,刹那之间那墨色如同业狱中的火蔓延,一直烧上长辛的手,他脸上的笑意被苦痛给替代。



好像听见一声冷笑。莫名熟悉。下一瞬疾风骤起,灵殿崩塌,漫天的花十分恶劣地被烧尽,业火分化成千万簇分散开来。方才还坐得好好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的众人惊惧起来。



一场九重天盛大的婚礼被业火吹烧毁尽。



我也不知缘故,灵台兀自疼痛,然而身体一轻,我闭上眼,再睁开眼来,已经不在天上,身处在人间的一间……破庙里?我刚从重伤中醒来,受不住这颇多动荡,终于昏睡了过去。


的,只有你能给。」



「仙界中多有道貌岸然之徒,妖魔也并非都是穷凶极恶,世道欠我一分公允,也欠你一分公允。魔界冷太久了,也该迎烈日照一照。」他半侧过脸过来,我以为他想碰上我的脸,却只在我眼前停住,摊开手来,是一簇飞扬起来的神桑浮光。



浮光破碎开来,化成千万点。他的眉眼这样看才更为清绝,偏偏还藏一分妖鬼的惑人。



若世道不公,那就撞个头破血流来求一份公允。管他是仙是魔,是鬼是人,我唯知晓一点,我是华阴,蓬莱一脉的华阴。



他弯了唇角,却含戏谑:「是不是?」



我轻声说「是」。



故而,我也得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譬如蓬莱岛上,我父亲留下来的秘宝。有些人与物我不要了,但有些东西,我半步都不会退让的。



我离开魔界的时候,被一路塞了不少瓜果,魔域灵气匮乏,不是山川灵秀钟爱之地,但是这些瓜果长得却喜人,水灵灵的艳丽。



我正咬着一粒殷红的果子路过界碑,界碑再出去,就离开魔界了。我回首望了望这沉在混沌里的魔界,就准备离去,却感觉我的一截青袖不晓得被什么东西轻扯了一下。



我低下头,一个圆头圆脑的骷髅小鬼就在我的腿边,微微仰着头看着我。身上的骨头莹亮如玉,看起来精致又漂亮。只是不晓得为什么这样站着少了之前的一分憨傻,多了几分散漫矜贵。



它扯扯我的袖子,微哑着声:「姐姐。」



我十分诧异:「你跟着我一路到了这吗?」



它却不回答,小小一只仰着头,答非所问:「我想看一点点光。」



我咽下甜津的果子,这才想起来,好像上回它送我神桑花的时候,我一时高兴确实是答应了它这个要求,我有些赧然,我向来言出必行,只是今天此行,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我递了两个红果子给它,摸了摸它莹润的脑袋:「下次一定带你去玩。」



它恹恹地低着头,轻轻说了声「噢」,拉长了失落感。



我走出去几丈,又回头,还见它的小爪子捧着两粒红果子,骷髅脑袋垂得低低的,看起来十分不开心,孤零零地立在界碑旁。



我心里一动,叹了口气,朝它招招手,小骷髅鬼走过来,沿着我的手臂十分顺溜地坐在了我的肩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倚着,散漫的神情和姬珩有一拼,方才那股可怜劲真是一点也看不见了。



小东西……变脸还挺快。



我要去的是蓬莱岛旁的海市蜃楼,那是我父亲所留下来的幻境,心魔诱我入魔时,我曾于中看见,蓬莱岛上再没有我的宫殿。



入魔就是好,难过的时候,不大能叫旁人看出来。



我带着一只小骷髅鬼飞过冥海,冥海里头才有一座蓬莱。蓬莱排外,冥海中常有洪波万丈阻绝来客,即使我如今入魔,这冥海依旧对我十分亲近,黑水平静柔和,还一路送风顺着我前往蓬莱。



我刚刚落地,却看见蓬莱岛旁向来空置的瀛洲岛看起来似乎有人居住,反倒是蓬莱岛上寂静一片。



几道身影从瀛洲岛上飞出,身影流动,落地了才看清是蓬莱一脉的几位族弟,琼枝配腰,环佩相扣,落定之后掩不了激动,却还是退半步称一句:「华阴上仙。」



为首一位名为从婴,他略略睁大眼:「上仙真入魔了?」他咬着牙骂道,「那群狗屁神仙,改日天道劈雷劈不死他们。」



从婴向来文雅,然而此刻都压不住火。桑榆这替身,总归替得不那么彻底。我指了指瀛洲岛,问:「这里向来不住人,怎么你们都从那出来了?」



从婴含着分轻蔑:「桑榆之地那个小仙,百年前被寻来当您的替身,连夫人居然让她入住您的宫殿,我们劝不动,也受不了这辱,索性搬到瀛洲岛上来住了,您的东西,百年里都被我们好好安置在岛上。」连夫人是我的母亲。



我应一声:「我来海市蜃楼走一趟。」



从婴退半步,就要引我去海市蜃楼的结界处,却突然听见冥海上一路惊涛骇浪,一转头连闪电都带着劈,空中正展飞着一只小乌凤,乌凤上摇摇坠坠地坐着个人,十分艰难地行过这冥海。最后一遭被一个浪翻打过来,人和乌凤都被拍倒在我面前。



巧了,这乌凤我认识,我名下的小徒弟;这人我也认识,桑榆。从婴和几个族弟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桑榆从地上爬起来,捏了个诀清爽了一身的水,抬眼瞧见我,惊讶被羞恼代替:「你怎么还敢来?」



小骷髅鬼冷笑一声。



我十分疑惑地问她:「这是我的家,我怎么不能来呢?」



我看了看她身后尚未停歇的骇浪,笑道:「连渡这冥海都这样艰难,这些年真是难为了你。这蓬莱,不是你能来的。」



从婴上前半步,笑嘻嘻道:「可惜有人总是脸皮厚些,强占着的东西,就真以为是自己的了。」



桑榆脸色发白,小乌凤遂羽现了人身,气冲冲地帮桑榆争辩:「连夫人在这,桑榆姐姐愿意来,已是给足了面子。你既然已经入了魔,再入仙界恐怕不合适吧?」



他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却多出来一块酱红色,我肩上的小骷髅鬼,把我给他的果子砸他脑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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