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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零年六月二十五日,朝鲜战争爆发。

九月十五,美军在仁川登陆;三十日「联合国军」越过三八线。

十月十九日,中国人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赶赴朝鲜战场,开启抗美援朝之路,解放台湾计划就此搁浅。

二少爷家的媳妇是外国人,知道曹若定在台湾后就托了国外教会的朋友去台湾帮我寻人,寻了几年并没有什么结果。

近年来,曹夫人身体越发不好了,我知道她已到了油尽灯枯时。

她离世前握着我的手,说这些年苦了我,又说我和曹若定也不算是真的夫妻,要认我做女儿,以后曹家就是我的娘家,若是有了好人家,叫曹弘远给我送嫁。

这话她每年都要提一次,只是这一次异常执着。

我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她有她的执着,我也有。

我倒不是个主张一定要从一而终的人。

只是这辈子爱过了曹若定那样好的人,再看别人,总觉得别人,长得不如他,谈吐不如他,风趣不如他……

或者说,别人纵有千般好,但他不是曹若定。我只要曹若定。

最重要的是,世上无人能如他这般教我要爱自己。

处理完曹夫人的丧事,二少爷给了我一只黑色绒布的小盒子,里面是一枚钻石戒指。

「这是当年大哥托我在海外给你挑的,用的是他攒了多年的钱,没花家里的,他说想跟你求婚时用。」

听说钻石坚硬无比,外国人用它来证明坚贞无比的爱情。

我三两次从别人口中听说他要向我求婚,明明都已经嫁给他了,还求什么婚呀。

我低头忍不住笑意,心里又是苦涩又是甜蜜。

我想摸摸那戒指,手伸出去了一半又缩了回来,「既然是求婚时才给我的,那你先帮他收着,等他到时候亲自给我戴上。」

「若是...他不回来了呢?」

听曹弘远这么说我有些生气,「我们说好了要在府南河畔见,哪怕人死了,魂也要来赴约的。」

时局并不会因我的等待而转变,两岸关系日益紧张,短短的海峡成了难以逾越的天堑。

我时常仰头望着天边的残月,念着海峡那头的人,不知道那头的人是否也曾对着这轮孤月念着我。

我将对曹若定的思念都写在纸上,只是两岸不能通邮,又不知道他在台湾的地址,写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只能收进匣子里。

四十一岁那年,我做了个梦,看到了那个好看的小男生长大后的样子,和曹若定一样。

梦里我一会儿和曹若定肩并肩在府南河边散步;一会儿我跑在前面拉着风筝,他在后面追;一会儿我们在舞池里跳着华尔兹;一会儿我们又在大雨里忘我拥吻……

吻到最后,他跟我说,小月儿,我走啦,你好好的。

我怎么抓也抓不住他。

我是哭着醒来的。

外面夜色正浓,雨点打在玻璃上劈哩叭啦,心慌得很。

突然梦见他,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转而又想到,万一他是晚上回来,看不见路可怎么好,我应该给他留一盏灯。

于是那夜之后,每晚我都将窗前的一盏小灯亮着。

时光一晃,快三十年过去了,我的思念不知装满了多少个匣子。

我已垂垂老矣,他为何迟迟不归。

也不知道我这日益卷曲、粗粝的手指还能不能戴上那枚戒指。

一九七九年一月一日,人大常委发表了第五次《告台湾同胞书》。

中国政府已命令人民解放军即日起停止对金门等岛屿的炮击,呼吁商谈结束军事对峙,期望两岸尽快实现通航通邮通商、开放探亲访友...

一九八一年八月八日,台湾一个飞行员驾着 F-5F 型飞机,穿过台湾海峡在福州机场降落。

是他吗?会不会是他?!

我的心在胸腔里咚咚咚地狂跳不已,巨大的回响让我甚至听不到周围的其他声音。

我的双手在发颤,盯着身边的人,不敢开口询问。

二少爷从外面回到家,我殷切地望着他,他回望我,眼中并无欣喜,欲言又止。

我知道了,不是他。

没关系,这么多年都等了,或许下一个就是他呢,或许就在明天呢。

一九八七年八月二十五日,蒋经国向公众承诺:将于近期开放民众赴大陆探亲。

同年十二月三日,第一批台胞从广东罗湖口岸入关,分赴全国各地,与阔别近四十年的家人重逢。

自一九三七年与他在上海分开,到一九八七年第一批台胞回乡探亲,我们有整整五十年未见了。

想到马上要见面了,我竟然有些害羞,向二少爷讨要戒指盒,等着他见面给我戴上。

我的脸上爬满了皱纹,发已花白斑驳,但愿他见着了可别嫌弃。

嘁,他不也是个老头了吗?哪有什么资格嫌弃我。

我穿了身素色的旗袍,梳好头发,小辈们还闹着要给我涂口红,「去去去,别瞎捣乱。」

我笑着把他们都支走了,一个人去到府南河畔,等他来赴约。

我望着平静的河面,想起他上回在这里教我骑自行车的场景,不免有些失笑。

耳边传来脚步声。

一群人朝我走来,他们个个面上欢喜,有人拿着话筒,有人扛着大部头摄像机,还有系着红领巾的少先队员。

他们围绕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我一句也没有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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