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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露重,风里传来一道清媚入骨的女声。
“奴家只是怕,扰了状元爷的清净……”
尾音又软又长,似嗔似怨,分寸却拿捏得刚好。
顾言之收了笑,等脸上恢复了那副清冷的君子派头,才让丫鬟把人送走。
他一转身就看见了我,只说:“有点小事要处理,去去就回。”
说完,他径直离开,独留我穿着一身单薄里衣,在深夜的寒风里站着。
我回房,在榻上枯坐了许久,他也没回来。
我终于忍不住披衣起身,去了前院书房。
窗纸上,映着顾言之和一个女子对坐的身影。
那女子见我进来,也不躲,起身拜了拜,笑意浅浅:“这位就是状元夫人了吧,奴家昭昭,见过夫人。”
一身绯色罗裙,衬得她肤白如雪,在烛光下美得有些惊人。
她扬起手里一方端砚,声音娇柔:“状元爷的砚台,前日落在了画舫。状元爷说过,这方砚台是夫人所赠,意义不凡,奴便亲自送了回来。”
我冷笑,打断她:“沾了风尘的东西我嫌脏,不要也罢。”
“沈清月!”顾言之皱眉,“休得无礼。”
昭昭撇了撇嘴,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她转而将一个描金漆盒递到我面前,笑得天真:“这是奴家亲手做的芙蓉糕,听状元爷说小公子最爱甜食,便斗胆送来,贺小公子生辰之喜。”
我的指甲陷进掌心,没接。
直到顾言之的语气冷淡得近乎命令:“拿着。”
我才伸出手:“有劳昭昭姑娘了。”
我不想当着外人的面与他争执,接过漆盒,转身回了卧房。
许久,顾言之才进来。
睡下后,他从身后环住我的腰,“睡了?”
我闭眼不答。他轻笑一声,手掌抚上我的肩头,“她就一个风尘女子,你跟她计较什么?”
我挥开他的手,“睡吧,我累了。”
他愣了一瞬,松开我腰间的手,翻过身背对我睡了。
没一会儿,我听见他起身去了外间,压着声音吩咐下人:去看看昭昭姑娘,是否平安到家。
他自己都没察觉,那语气里的小心翼翼。
窗外忽起闷雷,隔壁房里,儿子阿念被惊醒,大哭起来。
顾言之比我更快,起身开门
《昭昭知心结局+番外小说》精彩片段
夜深露重,风里传来一道清媚入骨的女声。
“奴家只是怕,扰了状元爷的清净……”
尾音又软又长,似嗔似怨,分寸却拿捏得刚好。
顾言之收了笑,等脸上恢复了那副清冷的君子派头,才让丫鬟把人送走。
他一转身就看见了我,只说:“有点小事要处理,去去就回。”
说完,他径直离开,独留我穿着一身单薄里衣,在深夜的寒风里站着。
我回房,在榻上枯坐了许久,他也没回来。
我终于忍不住披衣起身,去了前院书房。
窗纸上,映着顾言之和一个女子对坐的身影。
那女子见我进来,也不躲,起身拜了拜,笑意浅浅:“这位就是状元夫人了吧,奴家昭昭,见过夫人。”
一身绯色罗裙,衬得她肤白如雪,在烛光下美得有些惊人。
她扬起手里一方端砚,声音娇柔:“状元爷的砚台,前日落在了画舫。状元爷说过,这方砚台是夫人所赠,意义不凡,奴便亲自送了回来。”
我冷笑,打断她:“沾了风尘的东西我嫌脏,不要也罢。”
“沈清月!”顾言之皱眉,“休得无礼。”
昭昭撇了撇嘴,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她转而将一个描金漆盒递到我面前,笑得天真:“这是奴家亲手做的芙蓉糕,听状元爷说小公子最爱甜食,便斗胆送来,贺小公子生辰之喜。”
我的指甲陷进掌心,没接。
直到顾言之的语气冷淡得近乎命令:“拿着。”
我才伸出手:“有劳昭昭姑娘了。”
我不想当着外人的面与他争执,接过漆盒,转身回了卧房。
许久,顾言之才进来。
睡下后,他从身后环住我的腰,“睡了?”
我闭眼不答。他轻笑一声,手掌抚上我的肩头,“她就一个风尘女子,你跟她计较什么?”
我挥开他的手,“睡吧,我累了。”
他愣了一瞬,松开我腰间的手,翻过身背对我睡了。
没一会儿,我听见他起身去了外间,压着声音吩咐下人:去看看昭昭姑娘,是否平安到家。
他自己都没察觉,那语气里的小心翼翼。
窗外忽起闷雷,隔壁房里,儿子阿念被惊醒,大哭起来。
顾言之比我更快,起身开门就过去了。
我跨门进房时,他正要把昭昭送的那盒芙蓉糕拿给阿念。
“别给他吃,夜里积食。”
我伸手去拦,顾言之却侧身躲开,语气冷漠:“他哭着要,先哄住,别扫孩子兴。”
黑暗中,他不耐烦的神色,比窗外的闪电更扎眼。
等孩子睡熟,他先回了房,“明日一早我要出门拜会恩师。”
“早饭不必备我的了,你如今最要紧的,就是照看好阿念。”
我不是一开始,就是个围着灶台和孩子打转的妇人。
也曾有那么些年,我跟顾言之一样,把笔墨诗书看得比命重。
我们青梅竹马,从村塾同窗,到他赴京赶考,我变卖嫁妆一路跟着。
看似是他顺风顺水,实则是我步步退让。
退到最后,我放下了笔,拾起针线当起绣娘,靠给人绣帕子荷包,换他的笔墨纸砚,换他安稳读书,不必为生计分心。
如今,他已是天子门生,新科状元,前途无量。
顾言之一早便出了门,没像往常一样同我道别。
我还是照例炖了他爱喝的莲子羹,等他回来。
等到天黑,管家才匆匆来报。
“夫人,老爷差人传话,说要随王阁老南下巡查,即刻启程。让您收拾些换洗衣物和常用书,半个时辰后,送到府门口。”
那语气公事公办,像在吩咐下人。
我习惯了。
这些年,他的行囊,向来是我一手打理。
我按时辰将包裹送到府门外,看见王阁老的车队旁,顾言之的马车里,赫然坐着昭昭。
她正伸手,拨弄车窗前挂着的一串风铃。
见了我,她撩开车帘,朝我柔柔一笑,“清月姐姐。”
她语带无奈:“奴家本是受阁老之邀,南下为大人们抚琴助兴的。状元爷说姐姐不喜喧闹,便没邀你同去。”
我攥着包裹的手,指节泛白,说不出一句话。
顾言之从马车上探出身,瞥我一眼:“王阁老的意思,顺路让她在车上讲讲江南风物人情。”
他的指尖在车窗上轻轻叩击,发出清快的声响。
这是他心情极好时才有的习惯。
我忽然想起,三年前在京郊破庙,我高烧不退,是他一步一叩首,求来的药方;
又想起他第一次乡试中举,用米酒在桌上笨拙地写我的名字,说此生定不负我。
那时的他,眼里心里,全是我。
可入京后,他身边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女人。
最初我自然也哭闹,撕他的诗稿,把他关在门外。
可为了阿念,为了这状元夫人的名头,我还是一次次妥协了。
可这一次,我看得出,顾言之分明动了真心。
他对昭昭的纵容,就是当初对我的模样。
南下不过三日,昭昭便托人捎了封信回来。
不是给顾言之的,是给我的。
信里没字,只夹着一幅丹青小像。
画上,顾言之在船头醉卧,衣衫半敞,昭昭披着他的外袍,提笔将他的脸画成了花猫,笑得眉眼弯弯。
画的落款旁,还有一行小字:言郎醉墨。
言郎。
言郎。
此后几日,总有相熟的官夫人来访,嘴上是闲聊,话里话外却都是顾言之与昭昭在江南的风流韵事。
“听说状元爷在金陵为昭昭姑娘一掷千金,买了支前朝的凤头钗。”
“何止,秦淮河的诗会,状元爷写了首《赠佳人》,夸昭昭姑娘是‘谪落凡尘的仙子’,现在都传遍了!”
我想堵住耳朵,却又忍不住,把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半月后,顾言之派人传信,让我去城外长亭接他。
那日下了大雨,我在长亭里傻等,寒意浸透了衣衫。
车队晚了一个时辰,我举着伞在风雨里盼着,终于看到了他的马车。
他的外袍,依旧披在昭昭肩上。
见到我,昭昭先开了口,语气带着藏不住的炫耀,“清月姐姐,今日车夫说家中有急事,要先行一步,多谢姐姐亲自来接我们呢。”
我看着她肩上的外袍,“你要觉得这么说能让你好过些,我听着就是。”
昭昭的脸色一僵。
顾言之先上了我备的马车,对我说:“先送她。”
“城南春熙巷,倚翠楼。”
他报出地址时,我想起上月替他整理书稿,从书页里掉出的那张倚翠楼雅间凭条。
昭昭竟也跟着上了我的马车,笑着说:“劳烦姐姐啦。”
马车上,两人明明隔着距离,我却觉得,那方寸之间,冷得能把人冻僵。
回到府中已是深夜,我径直去了浴房。
洗到一半时,门突然被推开。
顾言之在水汽里从身后抱住我:“月娘,想我了么?”
一枚冰凉的玉佩贴上我的锁骨,“南下时在一家老铺看到的,温养凝神,我觉得很配你,喜欢吗?”
他的唇落在我的颈窝。
我闻到他身上属于昭昭的甜腻脂粉香,胃里一阵翻涌,猛地将他推开。
我从铜镜里看清了那玉佩,正是那副画上,昭昭腰间挂着的那一枚。
原来,是别人不要的。
到如今,我也成了那个需要被施舍的人。
我转身,将那幅画取出,展开在他面前。
“同我解释解释,这又是什么?”
他凑近我颈窝的动作停住,半晌,低低地笑了一声,“一个妓女,逢场作戏罢了,你跟她计较,小心人家说你这个状元夫人的小家子气。”
他还在护着她。
我气血上涌,再次用力推开他。
他的脸色终于也冷了,“沈清月,闹够没有?”
“你以为跟着我吃了几年苦,就很了不得了是吗?”
话音刚落,他一把将我横抱起来,重重丢到床上,话里带着威胁,“夫妻之间,还要我用强的不成?”
这一晚,他没有半分怜惜,全是征伐与发泄。
次日醒来,我便头重脚轻,染了风寒。
到了午后,身子愈发滚烫,我没撑住,让管家去请了大夫。
顾言之派人传话时,我正喝着苦药。
他说会尽快赶回来陪我。
我没回话。
一直到傍晚,他的马车才缓缓停在府前。
我刚要让丫鬟扶我起身,却见他先扶着一个娇小的身影下了车,是昭昭。
她捧着食盒,探出头来,“清月姐姐,听闻你身子不适,特意炖了燕窝粥。言之说顺路,便带我一道来了。”
我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连伪装的力气都没了。
我没理她,重新躺下,闭眼假寐。
明知我病着,顾言之还是先把昭昭送回楼,又绕路去药铺为她抓了安神药,才折返回府。
他进屋后,有些不悦:“她一个弱女子,你跟她计较什么?那么小气,一点教养都没有!”
我继续闭着眼。
虽然喝了药,身子依旧烫得厉害。
他隔了片刻,语气缓和了些,“好些了吗?”
我没答,他便也没再说什么。
到了夜里,他主动探我的额头,又将我揽进怀里,在我耳边低语。
“月娘,昨夜是我不好,我下次轻些。”
我只说乏了,便翻身睡去。
第二日,我让乳母照看阿念,自己昏沉睡了一整天,到傍晚才有了些力气。
刚想去看看阿念,乳母却慌张来报,说一个自称昭昭姑娘的丫鬟,拿着老爷的信物,派马车来接小公子去倚翠楼听皮影戏。
我追问是谁应允的,乳母说是顾言之的意思。
我心头一慌,立刻让管家去找顾言之。
可派去的人回来说,老爷今日休沐,一早就出去了,不知去向。
我急得浑身冒冷汗,正要去倚翠楼找人时,顾言之的随从回来,递给我一张字条。
字条上只写着:“不用大惊小怪,带阿念见见世面。”
庭院里,凉风扫过手里的字条,我轻笑一声,松手让字条随风飘远。
等到深夜,后院才终于传来欢声笑语。
阿念举着一个精巧的走马灯扑进我怀里:“娘亲!昭姨姨做的灯可好看了,她还教我画小人儿呢!”
那股甜腻的脂粉香混着酒气冲入鼻腔。
我再也忍不住,冲到一旁不停地干呕。
“怎么了?”顾言之跟进来,手落在我的背上。
他递过帕子,突然问道:“月娘,你这个月的信期,可来了?”
我猛然抬头,撞上他的视线。
他凑近我,语气里带着压不住的欢喜,“我们……是不是要有第二个孩子了?”
我避开他眼里跳动的狂喜,心烦意乱。
他一直想让我再为他生个女儿,凑个“好”字。
一夜无眠。
第二日清早,我请了相熟的大夫来为我切脉。
大夫捻着胡须,满面喜色地朝我道贺。
我真的,又怀上了他的孩子。
顾言之得知喜讯,抱着我转了好几个圈。
他一直盼着能再有个女儿。
他主动推了所有邀约,说要陪我去城外普陀寺上香,为孩子祈福。
可真到那天,我攥着求来的平安符在寺庙门前的石阶上等他,差人去问了数次,他却始终没来。
我甚至还在想,他是不是被什么要紧的公事绊住了,直到他的随从满头大汗地跑来:“夫人,昭昭姑娘在台上唱曲时,不慎从戏台上摔下来了,老爷……暂时走不开。”
相熟的官夫人派人送来的慰问信里,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那昭昭不过是崴了脚,皮都没破,却闹得人尽皆知。
也许是寺庙里的香火气太浓,熏得我恶心反胃。
我捏着平安符的手指微微发颤,转身走进了后山的药师殿。
“大师,烦请……为我寻一个懂落胎之法的女尼。”
冰冷的汤药灌入喉中,我闭上眼,眼泪却止不住地滑落。
我扶着墙,脸色煞白地走出偏殿时。
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
顾言之半蹲在长廊尽头,将他宽阔的脊背给了昭昭。
这姿势太过眼熟。
七年前我为了给他凑盘缠,日夜绣活熬坏了眼睛,他也是这样蹲在床前,背着我一步步走到药堂;
三年前京郊,我为求名师收下他,在雨里跪了一天一夜发起高烧,他也是这样背着我,走了三个时辰,只为求得一味草药救我性命。
那时他眼里的星光,此刻,全落在了昭昭泛红的眼眶里。
“脚还疼么?”他背着她,动作熟稔。
昭昭惊呼着搂住他的脖子,发丝扫过他的喉结。
还没等昭昭回答,几位与顾言同科的进士突然从门后出现。
顾言之立刻放下昭昭,后退半步,理了理衣袍,与她拉开距离。
“顾兄,听闻昭昭姑娘受了伤?”有人拍着昭昭的肩膀,意有所指,“状元爷亲自陪着,这份情谊,可不一般啊!”
我侧身想从人群缝隙穿过,小腹的剧痛让我踉跄半步,手肘没能控制住,碰到了昭昭的胳膊。
“哎呀!”她夸张地跌坐在地,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你怎么走路的?”
她侧头看到是我,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诧异与得意。
她的那些拥趸,连同顾言之的同僚,立刻附和起来,指着我。
“还不给昭昭姑娘赔礼道歉!”
“就是,你这人没长眼睛吗?”
因我极少在这些场合露面,他们大多不认得我。
我扶着廊柱吸气,腹中绞痛让我眼前阵阵发黑。
我没力气理会他们。
刚挪开两步想走,手腕突然被一股大力攥住。
顾言之的指尖掐着我的腕骨,“跟她道歉。”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神里没有半分往日的温情。
记忆里那个赶考路上将唯一的干粮全留给我,自己饿得脸色发白的少年,和眼前这个逼我向一个风尘女子低头的男人,在光影里重叠又撕裂。
胃里突然翻江倒海,我甩开他的手,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又被生生咽下。
我声音颤抖,“我若是不道歉呢?”
他语气比我更冷,“那你试试。”
他的威胁,让我再也没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我突然很想笑,笑自己这一路的付出,如此可笑。
“算了。”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他皱着眉头追问:“你说什么?”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陌生得可怕。
“顾言之,我们和离吧。”
在场所有人,瞬间震惊。